“主子,咱们明天就撤下去了,今晚那些尼堪应该不会再来了吧?”沈志忠看着侧面阵地的混乱,心中有些慌乱。
额图浑抬头瞥了他一眼,阴恻恻道:
“这些尼堪一个个都阴狠得紧,你以为他们不来的时候,他就来打一下。你以为他们会来,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可只要你打个盹,他们立马就会来”
沈志忠听了,心里更加紧张。天一亮,他就能撤下去了,明军可千万别来了,就让他安全撤回去,保住这条命吧。
经过这些天的交战,看着死伤无数的包衣兵和八旗兵,沈志忠噩梦不断,还因为半夜惊醒,大喊大叫,被处罚过一次。
而额图浑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他的心中,八旗勇士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可现在却打不过一群尼堪,连连惨败,这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了,每一次被派到前线执勤,都完全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不过,在奴才面前,额图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反而还安抚道:
“那些尼堪此前也损失惨重,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兵马能打了,最多就是近来这种几十人马几十人马的袭扰,咱们提前北撤,定会万无一失。”
“主子说得有道理!”沈志忠当即应道。
而他话音刚落,前方的平野上,突然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红色的光亮爆出,璀璨的烟火中,一个想要悄悄抵近凤阳城侦探的清军斥候直接被抛向了漆黑半空。
但就当额图浑和沈志忠两人都从远处收回目光,只以为那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踩雷之后,凤阳城南面,突然间就爆发了千军万马出动的巨大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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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摧毁清军军心
凤阳城南面,爆炸声,马蹄声,喊杀声不停,频频闪动的火光中,不断传来兵马行动的声音。
数百殿前军精锐此前安静隐藏在夜色笼罩,漆黑一片的土墙上,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在火箭齐射之后,趁着清军放松警惕,他们立刻就发起了猛攻。
朱慈不断袭扰,然后突然发动大规模夜袭的计划,其实清军的一众将领并非没有猜到,但这样的计划,他们就算能猜到,也没有用。
多铎自然想要前线的士兵保持高度警惕,但八旗甲兵也都是人,没有足够的兵力,这样的要求根本不可能实现。
而此时,清军正悄悄从这些阵地中撤出兵马,朱慈已经通过此前的连番袭扰,侦探到了这一点。
明军利用火箭造成的混乱,只是为了麻痹清军,让此时依旧驻守在壕沟阵地中的清军将领在麻木中做出错误判断,然后真正的突袭大军乘虚进攻。
如今,面对明军的突袭,清军阵地中一片混乱,明军步骑兵已经在东面,南面,西面三个方面多处发起了进攻,两军交界处打得非常热闹。
图赖部署在外围预警的骑兵完全没理清楚头绪,这数百马甲也根本挡不住数以千计的明军骑兵,有组织有计划的突袭。
“嘀,嘀,嘀~~~”
赵正东听着远处传来的混乱马蹄声,喊杀声,当即吹响竹哨,率领麾下的士兵往面前那个骑兵攻击的位置冲去。
“杀!杀!杀”
密密麻麻的士兵从土墙后冲出,最前面的甲兵举着盾牌,一支支长枪大刀斜举着排列其后,他们冲得很快,除了脚下泥泞积水的弹坑之外,完全无所顾忌。
陈福此前已经派出了尖兵,借着夜色的掩护,基本排除掉了清军布下的陷阱,甚至干掉了好几个清军的伏路兵。
火箭齐射之后,黑暗中不时传来的爆炸声,既有清军斥候触发的明军地雷弹,也有明军夜不收踩到的清军陷阱。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部署,清军的阵地防御同样十分严密,最外面的土墙边上,不仅挖了坑洞陷阱,还布下了无数的拒马,铁蒺藜,鬼箭,还有阵地中此时已经秘密撤去了半数的火炮。
而壕沟阵地之间的那几条通道,也开挖了壕沟,一到夜间,那些壕沟上的木板都会撤掉,同时还有拒马在路口拦着,明军想要迅速突破,同样不容易。
很快,随着前锋的进攻,清军阵地的土墙后,也在慌乱中扔出了几支火把,冲在最前面的明军士兵被火把映照出身形,然后就是一阵火枪火炮射击的声音和光亮,十几个明军前锋随即被杀死。
不过,这对于已经发起了全面突袭的明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更多没有看到火光的地方,已经混战成一片,战场上喧哗惨叫声不断。
许多冲到了土墙边缘的明军甲兵随即反击,根据火枪射击的光亮和清军喊叫的声音,一面扔出手中的地雷弹,一面大喊着朝土墙的方向冲去,其中有一些手上还抬着云梯。
而还没等他们冲到,土墙后又炸开了几团晃眼的光亮,这些威力巨大的炸弹如果砸对了位置,往往一颗就能使得土墙后十几个清军甲兵丧失战斗力。
赵正东还没冲到土墙边缘,就看到了左侧面好几个火星腾空而起,紧接着轰隆几声巨响炸开,土墙后接连闪现数团耀眼的火光,然后便是一阵惨烈的惨呼嚎叫声传出。
这个时候,他的后方响起了更加密集的喇叭声,成百上千明军甲兵齐声大喊,前赴后继朝着清军阵地冲去,他们只要攻破一点,阵地中陷入混乱的清军便难以抵挡得住这样的突袭。
蜂拥而上的军阵中,赵正东,古德富等军官冲在了他们手下士兵的面前,清军阵地中此时也响起了喇叭声,同时土墙上还接连不断地发出了爆响和火光,箭矢飞窜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杀啊!杀啊!杀啊!!!”
清军的兵力不足,在这样猛烈的突袭之下,很快抵挡不住,他们大半都接到了明天换防的命令,完全没有做好应战的准备。
赵正东领着麾下士兵冲进了清军阵地之后,沿着壕沟不断攻击遇到的清军散兵,他不停吹着竹哨,催促麾下的士兵继续猛冲,同时也是联络和策应间隔不远的友军,以免在混乱中出现意外,发生误杀。
清军此时在土墙后的防守兵力十分薄弱,他们袭杀了土墙处的百余名清军之后,没有再遇到什么有力的阻击。
但随着他们的深入,壕沟阵地忽明忽暗的环境中,不断冲出的清军散兵,砰砰射出的铅弹,还有嗖嗖飞出的箭矢,给明军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惨叫声,喊杀声不断从周围传来,周围呼应的竹哨声也越来越密集,赵正东麾下的士兵分散在壕沟上下,一面推进,一面紧紧盯着周围。
他们的队列此时已经不讲究阵型,不过依旧有着一些军阵的影子,刀盾手居于外侧,长枪手将枪头插在了盾牌之间,不时有零散冲来的八旗甲兵和包衣兵,但都毫无例外会被迅速杀死。
“噗,噗,噗~~~”
突然,十几支箭矢从右侧面的黑暗中飞出,插在了明军前列的盾牌之上,紧接着便飞跃出了十几个八旗兵的身影,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二十几个包衣兵,一把把飞斧和短剑划破黑暗,呼啸而来,明军的队列中发出了好几声惨叫。
古德富见状,非但没有任何撤退的意思,还好像打了鸡血一般,立马指挥手下直接迎面朝着射来箭矢的方向攻去。
而军中的明军甲兵也丝毫没有畏惧,他们一路搜寻,就等着清军现身呢,如今看到了敌人,一个个反而都松了一口气,跟着呼嚎大叫的队伍猛冲猛打起来。
那几十个黑影的身形越来越明显,一阵急促的甲叶摩擦振动声之后,早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的两军士兵在壕沟上下瞬间爆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明军的战兵们平举长枪,不断突刺,刀盾手更是迅猛,直接弓腰杀去,或者就是用身体顶着盾牌冲撞,嘭嘭的撞击声甚至掩盖住了惨叫声。
古德富弯着腰,在刀盾手的掩护下,迅速将挂在腰间带上的短斧扔出,他身后的甲兵也同样如此,二十多柄飞斧旋转着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击中了他面前的好几个清军甲兵。
紧接着,他又立马吹响竹哨,发出了三声急促的冲锋令,然后就大吼一声冲了上去,队伍的其他人也齐声大喊,朝着对面的黑影猛冲而去,一支支长枪刀刃很快冲破黑暗,如风刺出。
不过,对面的清军也毫不示弱,呼嚎着一拥而上,勇气并不比古德富这边要弱,双方瞬间厮杀到了一起,一蓬蓬血雨被刀枪带起,惨叫声四起。
那几十个黑影面对这样凶悍的敌人,根本无力阻挡。而且,他们的后方很快也出现了闻声赶来的明军,但同样的,周围的八旗兵也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满清大军中,此时虽然已经因为战败,开始弥漫着对明军的畏惧,还因为即将撤军,军心不稳,但依旧敢战,特别是那些身经百战,无数次击败明军的老兵们。
战场之上此时早就没了阵型可言,双方很快就从界限还算分明的两边对刺,演变成了犬牙交错的混战,不断士兵闯进了对方的阵型中,进而引发更大的混乱,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口吐鲜血,重重地倒在了泥泞的壕沟之中。
“嘀,嘀,嘀~~~”
赵正东很快赶来支援,一面吹着竹哨求援,一面继续冲杀,但不断响起的哨声,也吸引了许多来攻击他的清兵,周边士兵的掩护搏杀,才使得他没有受到清军的攻击。
无数长短兵器相互攻击着,不断有士兵被杀死,惨呼着歪歪扭扭倒下,但激烈的战况使得根本没人再去检查倒地的敌人是不是死透,便立即加入了混战。
“杀光鞑子,杀光鞑子,杀!”
古德富大喊着和一个清军长枪兵战在了一起,两人一番试探之后,都清楚对方经验丰富,战技娴熟,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对手,当即小心翼翼试探起来,想要抓住对方的破绽,发动致命的一击。
古德富一个侧身,故意露出破绽,那个八旗兵果然上当,当即出击,但随着长枪刺出,他也露出了破绽。
古德富马上用手中的旗枪杀死了那个敌人,枪头从那个八旗士兵甲胄的缝隙中刺入,拔出的时候还带起了一蓬血雨和一声凄厉的哀嚎声。
但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清军刀盾兵,听着哨声直接扑了过来。他用旁光瞥见,本能的侧身一躲,同时身侧另外一个甲兵,熟练地将长枪刺出,锋利的枪头往那个清兵的胸口扎去。
战场之上,生死就在一瞬之间,那个清兵慌乱间脚步大乱,还没调整好,胸口就已经被旗枪点钢的锋利枪头刺穿,他痛得扔开了手中的武器,抓住枪头,口中吐出鲜红的血液。
但这个长枪兵很快又被猛然冲出的一个清兵刺中了大腿,惨叫着跪倒在地,溅起一团泥浆,古德富不顾飞溅到身上的泥浆和鲜血,用锋利的枪头朝着这个清兵的身体刺去,那个健硕高大的清军甲兵很快就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在明军的优势兵力进攻下,清军渐渐不支,明军的攻势也愈发迅猛,那些清军溃败迅速溃败,古德富带着队伍继续猛打猛冲,如同爆发的野兽一般,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所有清军,同时奋力吹哨。
“嘀,嘀,嘀~~~”
.
洪武门的城楼之上,依旧亲临战场前线观摩战斗的朱慈很快收到了战场传回的军情,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吃惊,随即又看向了夜幕下,正在激烈交锋的前方战场。
清军居然败得那么快,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些本该强悍迎战的八旗兵撤退速度远超他的想象,甚至指挥今晚夜袭的陈福,都怀疑这可能是清军设下的圈套。
毕竟,前几日的小规模袭扰根本都没试探出清军大规模撤军的迹象。
不过,朱慈很清楚,这很有可能是因为此前袭扰的力度不够,土墙后的清军又是陆续撤退的,留守的兵马便足以应付这样的袭扰。
很多时候,战场传回的军情都具有欺骗性,这就十分考验统帅的判断了,同一份军报交给十个不同的统帅,可能会做出七八种不同的决策,甚至更多。
而听到前线战报的常登贵,胡茂祯等人,也纷纷躁动起来,想要出战,这些日子的胜利使得他们信心大增,此时都在等着朱慈发话。
但朱慈并不只是一个将领,他要考虑的事情明显更多,凤阳保卫战已经打到了现在,已经取得了那么多战果,胜利就在眼前,现在不是出任何意外的时候。
他其实也很想抓住眼前的这个机会,进一步扩大战果,给南征的清军主力一个重击。
毕竟,这次夜袭行动原本就存在冒险的成分对付清军主力,朱慈还没有稳操胜券的实力,每一次行动都如同走钢丝一般,危险重重。
如果殿前军和京营的实力还能再强上七八分,朱慈的决策当然可以更加大胆,但如今的局势并没有那么好,他需要考虑更多,不仅仅是保存实力,更有今后的抗清大局,内部的平衡
而多铎经过这次的夜袭之后,不仅兵马军械上会损失惨重,军队的士气也必然大不如前,他一定会加速撤军,这也是朱慈的战略目标之一。
换言之,相比起这场夜袭的胜负,朱慈考虑更多的是战场之外的事情,作为大明的君主,肩负黎民社稷,他必须谨慎,在风险和收益之间,做出权衡。
“常登贵,你说这会不会是多铎设下的埋伏,就等着咱们出兵?”
“陛下,臣以为不大可能。”常登贵拱手抱拳,说着抬手指向了清军大营的方向,道:
“清军若是要出动,大营外围现在应当已经亮起了火光,壕沟阵地经过清军的挖掘,根本不便于大军行动,只要咱们不深入进攻,多铎便是早有准备,也奈何不了咱们。”
“若是和此前一样,清军埋伏在了壕沟阵地外围”朱慈还是有些担心。“那样的话,清军的行动会很快,现在到处都打得大乱,到时候想要撤兵,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应当也不太可能,外围的那些弹坑基本都有积水,藏不了人。而且,清军不会每晚都这样埋伏,更猜不到咱们今晚开始第一轮大规模夜袭,鞑子也是人,遭不住如此折腾。”
常登贵摇了摇头,紧接着又道:
“若是已经埋伏了好几晚,那鞑子撤军便也就耽误了,可从这几日的观察来看,鞑子确实往北撤军,还转移了大批辎重。”
“陛下,臣也觉得多铎没有埋伏的准备,清军早就没了刚刚围城那会的嚣张气焰。”胡茂祯也随即出言道。
“就怕万一!”朱慈皱眉道。
而就在这时,林昌峰和田雄两边,都派人传回了最新的军情,清军同样是被迅速击败,留守在壕沟阵地中的兵力远低于平常,便是壕沟中的火器辎重,大部分也都撤走了。
朱慈听到这样的军情,心中更加犹豫起来,这让他越来越觉得事情可疑,可常登贵说的也没错,胡茂祯的分析也有道理,这确实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不过,就在他还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的时候,常登贵注意到了清军大营的异常:
“陛下,快看,清军大营开始行动了。”
朱慈闻言,当即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南面和东面的清军大营派出大队兵马的迹象,刚刚清军营地确实出现了混乱,但远不是如此。
“常登贵,立刻领着骑兵出击,重点进攻西面,清军撤退的路线在那边,部署一定最为严密。胡茂祯,你带着麾下兵马支援东面,可扩大攻势。”
常登贵和胡茂祯得令,立刻领兵出击,而随着他们带走骑兵和步军的最后两支预备兵马,城墙上除了数百御营外,只剩下了那些地方卫戍营兵。
这些士兵一旦脱离军阵,即便是在平野之上,也基本上不具备野战的能力,更不要说在环境更加复杂的壕沟阵地之中了。
与此同时,清军大营中早已经一片混乱,清军原本正在忙着北撤,根本没有预料到明军会突然加大攻势。
漆黑的夜色下,呼呼的北风中,叫喊声,号角声,甲叶摩擦振动的声音,以及马蹄声和脚步声都混杂在了一起,四处燃起的火盘和士兵举着的火把照亮了大半个营寨。
孔有德的炮兵阵地位于壕沟之后,距离颇远,明军的夜袭几乎无法波及到他,但此时是黑夜,他也无法提供炮火支援。
当然,孔有德看到明军又开始了大规模夜袭,心中早已经慌了神,上次明军夜袭打得早有准备的八旗兵抱头鼠窜,他还记忆犹新,心有余悸,更何况是这次,壕沟阵地里面早已经防务空虚。
不过,他此时除了组织麾下兵马戒备应战,以防万一,也不能做什么。这些火炮就是他的命,同时也是多铎要撤走的最重要辎重之一,若是丢了,他根本担待不起。
而此时,多铎也同样在组织兵马反击,他已经收到了前线的无数军报,大批士兵遇到明军的猛烈突袭,居然直接撤了下来,拦都拦不住。
在明军连番不断的袭扰下,八旗兵的怯战之心愈演愈烈,许多士兵和军官如今只想着撤军北归,多铎对此感到十分无奈。
北风呼啸而过,壕沟阵地里因为乱战燃起的火光越来越大,很快又有几匹塘马回到了大营之中,传回了战场上最新的军情。
而清军塘马传回的军情和明军的一样混乱,真实的战场情况如何,还需要多铎和一众将领斟酌判断。
这使得局势变得更加严峻,此前明军的那次夜袭得手之后,清军便大大加固了凤阳城外的壕沟阵地,甚至进一步扩展了壕沟阵地的纵深,在其中还修建了不少供士兵休整和存储弹药补给的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