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帝呢?”
“等他来,看他能有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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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堵胤锡没骗咱们,明帝马上就要到长沙了!”田见秀看着张鼐麾下斥候送回来的塘报,阴沉着脸道。
“不只如此,单单是护送明帝的骑兵就有上千,长沙城内的明军也行动了起来,兵马少说也有上万,另外郝摇旗和王进才两人这几日的行动也有些隐秘,明军的使者多次进出,他们很可能已经被收买了。”张鼐随即又道。
“吴晋锡也开始行动了”田见秀叹了口气,最后幽幽道:“咱们怕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侯爷的意思是,明帝要对咱们动手了?”张鼐有些吃惊,但随即又怀疑道:“就凭他带来的那千余骑兵和长沙的这一两万标营?”
“赣北还有左良玉的几万大军,他们此前能挡住阿济格,说不定是得到了补给和装备,否则绝不可能。”
田见秀回忆起在武昌城下的惨败,还是不由得心中发颤,不过面上丝毫不动,神色淡然地分析道:
“明帝此番西进,绝对不可能只带那点兵马,左镇的几万兵马,应该全都会带来。明帝居然从南京跑来赣北,御驾亲征,又跑到长沙,单单是这份毅力,就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咱们必须尽快北上,渡江与李过,高一功会合,否则明帝的大军一旦进入长沙,到时候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田见秀对于是否接受堵胤锡的招抚,心中也十分犹豫,李自成死后,大军群龙无首,他们该何去何从,成为了一个始终无法决定的问题。
而堵胤锡也不是什么善类,他慷慨供给顺军粮草固然没错,但近来一直步步紧逼,特别是还调集了兵马,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
但田见秀不知道的是,李过和高一功想着的也是等高桂英和田见秀北上,然后形成压倒性的意见,让各营将领也服从。
他们并不知道田见秀此时已经丧失了兵权,以为对方和高桂英一起,在李自成死后,掌握了东路大军。
田见秀也同样如此,他想的是让李过和高一功做出决定,然后他再依靠两人的力量,整合东路大军,至少保住地位。
“张鼐,你立刻去把袁宗第,刘芳亮,刘体纯,吴汝义,还有郝摇旗,王进才,牛万才也一起找来,到皇后的大营中,就说有要事相商。”
第132章 有陛下和没有陛下的区别
堵胤锡行动很快,在安排好长沙府和岳州府的大小事务之后,便立刻带着几十亲卫策马疾驰,北上荆州。
他自然知道这样很危险,但湖南当前除了他的标营和吴晋锡的团练之外,只有偏沅标营和湘西的部分土司军队,兵力严重不足,战力更是堪忧。
换言之,他若是带兵北上,岳州和长沙便防不住了,闯军极有可能趁虚而入,朱慈马上就要驾临长沙,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允许发生。
而且,堵胤锡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特别是经过和郝摇旗,王进才,刘体纯等人的数轮谈判后,也看出了无论是高氏,田见秀,袁宗弟,张鼐等人,还是李过,高一功,其实都没有主见,更无法统合全军。
否则,湖南此时早就是闯军的天下了,他便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有了单骑赴会,招抚“一只虎”李过的决心。
与此同时,李过和高一功都完全没想到堵胤锡居然只带了几十亲卫,就敢北上,还立于营前,堂而皇之要求入营商谈要事。
一开始,李过还怀疑这不是真的堵胤锡,可叫来多次往来传递军情的塘马确认之后,又发现确凿无误。
高一功听说堵胤锡不是乘船,而是骑马来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吃惊,同时也确定了堵胤锡是个办实事的官员。
毕竟,骑马颠簸,乘船舒坦,但从长沙到荆州,路上五百多里,一路策马疾驰,要比乘船快不少,这说明了堵胤锡不是养尊处优之人。
李过和高一功两人一番商议,当即决定将堵胤锡迎进大营。现在荆州围城陷入困境,他们既打不下,又不想退兵,其实也想听一听对方有什么话说。
而且,明帝马上就要来了,若是高氏和田见秀,张鼐等人被困在了长沙,岳州,无法被上,他们挟持堵胤锡,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和明廷谈判。
两边虽然都不是十分信任对方,但各有各的难处,如今又面临相同的敌人清军,其实都有联合的意思。
在原本历史上,高氏回到李过,高一功大营之后,还因为何腾蛟此前的排挤,无法信任明廷,表现出了示好清廷的意向,只是最后因为不能接受剃发,事情不了了之了。
由此可见,此时的大顺诸将,在失去了李自成这个核心领袖,又被清军一年灭国之后,军心士气颓丧到了什么地步。
堵胤锡领着几十亲卫,风风火火进入顺军大营之后,直接开门见山,向李过,高一功,刘汝魁,马重禧等大将表明了招抚的意向。
李过和高一功自然不会立马表明态度,双方即便便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拉扯。
堵胤锡言行举止中表现出来的胆识和魄力,让大帐之内的几个顺军大将们都十分佩服,他们现在也急需身份认同,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敌意。
不过,明顺双方不久前还势同水火,两边的信任问题依旧是达成协议绕不过的一道坎,而且李过多次以高氏不在军中,要事难以决断,不符体统为借口,要求招抚延后。
堵胤锡自然猜得到李过心中的真实想法,但现在朱慈恐怕已经领着大军穿过萍乡,进入长沙府了,随即朝着南面拱手抱拳,恭恭敬敬道:
“高夫人此时正在浏阳,陛下不日便会接见,本官亲自前来,便是想要请两位将军南下长沙,觐见陛下。”
“堵巡抚,你这是在威胁我们?”高一功听罢,当即就坐不住了,横眉冷对道:
“若是皇后有什么意外,本将军手下的十万雄兵,可就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李过也听出了堵胤锡话里的威胁意味,紧接着也厉声道:
“若是堵巡抚想要凭此吓住我李过,那恐怕就得大失所望了,我大顺在江南江北,还有几十万大军,若不是要为先帝报仇雪恨,此时南下,横扫湖南,堵巡抚又能如何?”
“没错,若是想要唬住咱老子们,逼咱老子们投降,是万万不可能的,别做白日梦了。”刘汝魁也当即驳斥道。
“若是逼急了老子,老子现在就把你绑了,到时候看明帝还敢不敢轻举妄动。”马重禧随即威胁道。
当然,他们并非真的那么态度坚决,也没用真的要绑了堵胤锡的意思,这些都只不过是谈判的小技巧罢了。若是一开始就表现得温顺和气,最终吃亏的,一定是他们。
顺军的这些大将,大部分都是底层出身,私盐贩子,盗匪打行,干什么的都有,自有一套生存和博弈的法则。
在大明的体制下,农民军之中,除了逃兵之外,像李自成这种驿卒出身的,甚至都算少数,牛金星,宋献策这些眼界不高的书生算士,都算得上高级人才了。
“哼,本官既敢单枪匹马赴会,还怕你们这些威胁?”堵胤锡冷笑了一声,然后又道:
“而且,你们当真以为,我大明的新君,是那种卑鄙小人?会抓一个妇人来威胁你们,胁迫你们投降?”
“这可说不定,你们这些官老爷说话,什么时候算过数?”马重禧歪着头,嗤笑一声道。
但堵胤锡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当即又朝着朱慈所在的南方,拱手抱拳,毕恭毕敬道:
“陛下领着大军前来,不是为了对付你们,是来对付清军的,荆州城你们攻不下,陛下能攻下,北地的千里江山,你们守不住,陛下能守住。
陛下接见高夫人,不过是一国之君接见臣民,共商抗清大业,若是诸位将军以为这就是威胁,未免也太狭隘胆小了吧?”
“凭什么?”李过眉头皱着,嘴角微微抽搐:“你那个所谓的陛下带了多少兵马,就敢口出狂言,就凭左镇的那几万败军残兵?”
高一功听到这样的话,也十分不愤,板着脸道:
“若真是如此,堵巡抚可要好好劝一劝你那陛下了,左镇的那几万兵马,就算全都来了,本将军也能一战全灭。”
堵胤锡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昂首挺胸,俨然是早有准备,他环视一圈面前的四人,掷地有声道:
“就凭多铎将你们所谓的百万大军,打得节节败退,但在江北,却被陛下领军杀伤了上万,最终落荒而逃;
就凭阿济格将你们从陕北杀到了武昌,连胜近二十场,但却在九江被左镇所阻,鳌拜亲领大军来强攻,仅以身免;
就凭陛下已经领着大军赶到长沙,随时能北上岳州,就凭本官敢在这个时候,将生死置之度外,亲自来到你们的大营!”
堵胤锡响亮的吼声之后,大帐之内,一时鸦雀无声。
李过,高一功等人的军情不通,根本不知道陕西,湖广之外的地方,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突然听到,只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不止是他们,就是田见秀等人,一路逃难,也根本不知道其他的地方军情,甚至派出塘马侦察打探,都是近来安稳之后,才开始做的事情。
这便是朱慈要下大功夫重建锦衣卫的原因了,否则,他也会是一个聋子瞎子,除了皇城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其他地方的情况,一概不知。
要知道,一直被大明视为野蛮人的满清,从努尔哈赤开始,每战之前,必派暗哨探马先行,所以常常能收买到明军内部的士兵,甚至是将领,即便是早期攻城,也易如反掌。
而现在,对于李过和高一功来说,最不可思议的,其实是堵胤锡口中的明军战绩,他们都打不过的清军,明军能打得过?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仅如此,他们现在甚至怀疑,江南已经被清军攻下,明帝这次逃难来的,是为了招安他们,才虚张声势!
堵胤锡看几人都不说话,脸上的神情又不断变化着,心中也大抵明白怎么回事了,紧接着又道:
“信与不信,等到陛下领兵前来,你们自然能有所判断。”
“真的要来荆州?”李过眯了眯眼睛,已经有些动摇了。
明帝御驾亲征这样的事情,怎么听着都不像是真的,可若是真的,那堵胤锡刚刚说的那些话,恐怕也不会有假。
“侯爷,别信这老东西,他这是怕咱们杀了他,想要唬住咱们。”刘汝魁见状,当即道。
而马重禧也同样不信,若明军真的有这样的战力,还会丢了天下?
“对,这老东西绝对是在唬咱们,鞑子那么强,咱们都打不过,江南的明军凭什么打得赢?”
“我记得刘芳名说过,高杰,刘泽清这些家伙,全都逃到江北了,再加上原本就在江北的黄得功.”高一功此时看向堵胤锡的眼神中,同样满是怀疑。
“这些兵马的战力,不可能挡得住鞑子,守城也不可能,此事必有蹊跷。”
“哈,哈,哈哈哈,左镇的几万大军,此前也敌不过你们,但现在可就不一定了。”堵胤锡听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清军此前能打败我大明,但从今以后,便再无此种可能了,这便是有陛下和没有陛下的区别!”
李过,高一功等人闻言,一时面面相觑,他们看着堵胤锡坚定的神情,心中已经有些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堵胤锡看着几人的神情变化,随即话锋一转,将话题直接引到了李过和高一功当前最急迫的事情上,道:
“当前湖广的局势,你们也是清楚的,若是不能在清军主力再次南下之前,收复荆州城,诸位要不向西,进入鄂西山区,要不便只能南下,进入岳州布防。
两个不愿选?可仅凭四位将军的兵马,没有陛下领兵支援,没有红夷大炮,能攻得下荆州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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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心,没有红衣大炮,闯贼打不下荆州城,到时候四周的粮草一尽,荆州城自然解围。”佟养和看完九江和岳州方向传回的军报,对着忧心忡忡的王体忠道:
“岳州和九江的明军同时调动,很有可能是要围歼进入长沙的闯贼,李自成死后,闯贼残部继续南逃,应当还有上万兵马,明军不可能任由这支兵马滞留长沙。
明军在湖南的兵力看来确实不强,否则绝对不需要动用九江的兵马,这也难怪闯贼都已经占领了松滋,堵胤锡都毫无动静,原来是无兵可派了。
只是可惜了,英亲王此时已经领着主力北归,否则趁虚进攻九江,必定能一举成功,到时候截断明帝的退路,两路夹击江南,大事便成了。”
朱慈的兵马调动,吴晋锡的兵马调动,都没有瞒得过佟养和,麾下的八旗兵侦探军情的能力并不弱。而且,他也是清军的老将了,此番能被派来驻守武昌,便足以说明清廷对他的信任。
王体忠原本看到明帝亲临九江,又领着大军西进,以为对方要迂回突袭,从荆州突破,还十分担心武昌城安危的,现在一听,也随即释怀了。
“谁说不是呢,若是英亲王在此,下官也领着兵马去救郑将军了,可惜咱们现在是自身难保啊!”
佟养和哪里还能不知道王体忠的心思,但他自己也不想冒险去救,当即又道:
“再等等,再等等,只要等到英亲王再次统大军南下,湖广,江西的这些明军,闯贼,一切都将不成问题。
现在,就让他们鹬蚌相争,到时候斗得两败俱伤,无论是哪一方胜了,都必定实力大损,届时恐怕不需要英亲王,咱们都能攻取江西和湖南了。”
“大人说的是,如今武昌在咱们的手里,荆州和襄阳也都在咱们的手里,长江根本无险可守,江西和湖广被拿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王体忠弓着腰,低眉顺眼奉承道。
在他看来,明军并不难对付,此前只不过是阿济格没有战心而已,只要清军倾尽全力一战,明军必定兵败如山倒。
佟养和点了点头,他这段时间已经派兵侦探清楚了武昌和荆州,黄州一带的地形,又搜集到了明军此前遗落的地图,很快便明白了武昌城的战略位置之重要。
当然,荆州,襄阳和武昌三座城池,只要有一座掌握在大清手中,那局势便是有利于大清的。
明军固然驻守在岳州和九江一带,甚至加固了城池,增派了驻军,但这就和没了辽西走廊的山海关一样,清军只要稍微绕路,便能突破,进入关内。
现在,佟养和唯一担心的,就是朱慈,他知道对方击败了多铎,更准确来说,是击败了博洛,图赖,尼堪,准塔,屯齐等一众悍将。
明军虽然不强,但若是有一个明君指挥,恐怕也还是能打上几仗的,特别是后者已经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里,佟养和随即又吩咐道:
“不过,明帝确实不好对付,咱们也需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能露出破绽,让明帝抓住。九江和岳州两边,都要继续保持侦探,一旦明军有新的调动,立刻汇报给本官。”
“是,大人!”
与此同时,朱慈在秦翼明的亲自迎驾下,很快便领着骑兵进入了长沙城,然后又亲自领着林昌福和王允成三人,带着随驾的千余骑兵,检阅长沙城内外驻守的大军。
秦翼明在堵胤锡的支持下,练出的标营战斗力并不算强,但也超过普通团练武装了,而有了充足的粮草和甲胄兵器,加上秦良玉的支持,他的亲军战力倒是不错。
朱慈摸清楚长沙明军的底细之后,对于吴晋锡的岳州团练营,已经基本不抱希望,至于黄朝宣,张先壁,刘承胤等人的地方营兵,实力和巡抚标营相比,也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