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除了做的事情大同小异之外，那位牟老板竟然还提出了【1度理论】、【第四产业】、【平稳分蘖】等令人耳目一新的概念，甚至引得内部各方面专家竞相讨论……小杨，你这边最好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下才好啊！”
听到这几个比自己记忆中早出现了两年，同时也给自己近期带来了巨大困扰的“新名词”，杨默移转了眼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学术之争嘛，讨论的激烈点也是好的……他们喜欢用我们大华公司当案例去对比，就让他们对比去呗，大华公司是做实事的，不参与讨论就好了。”
高庆峰听著这番连傻子都不会信的搪塞之言，表情却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学术之争？小杨，你别告诉我，你真的这么想？”
杨默无奈地摊了摊手：“要不然呢？我还敢怎么认为？高哥，你也知道……大华公司毕竟只是个二级单位，而且还是家负责三产领域投资和资产管理的二级单位。”
高庆峰叹息一声，语气里全是关切：“这就是赵老和我最担心的问题啊！”
“那些什么【99度的水】，【老虎出山好，猴子照样跳】的言论倒也罢了，左右经过小杨你这几年的验证，国内经济目前最大的问题的确就是在于流通性不足，而在这一块，国企的确没有民企来的有优势；”
“可你我都知道，真正要命的是那个讨论的最激烈的【平稳分蘖】！”
说到这里，高庆峰的语气忍不住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讨论路线这方面的话题，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一旦这个平稳分蘖的观点得到认可，并且开始小范围尝试……身为国内拥有数一数二数量的优质项目，涵盖关联业务也是最广的单位之一，你们大华公司以及旗下的单位，很有可能就是第一批遭受冲击的对象！！”
“或许大华公司其本身，因为是德州城产基金唯一指定经营管理主体的缘故，不会受到太多影响，可你们旗下的那些关联企业，尤其是诸如庆丰食品这一类挂靠企业，难道就不担心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么？”
听到高庆峰提及“平稳分蘖”这四个字，杨默的脸上虽然依旧挂著云淡风轻的笑容，眼神却在不知不觉间，开始阴翳了起来……
第573章 世无定势（2）
第576章 世无定势（2）
其实在八九十年代，乃至于千禧年初这段时间里，华夏很是诞生了一些本土化的经济理论，虽然由于缺乏系统性的学术框架支撑，这些理论在后人看来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放在当时的那个特定历史环境下，你却也不能说这些理论一点道理都没有。
比如说那位牟老板提出的“1度理论”。
大意就是社会存量资产犹如烧到99度的水，只要再加1度，就可以沸腾了，而这“最后的1度”，就是以他们南德为代表的某些公司，最擅长的“智慧经济”……当然，杨默更愿意用一种相对保留的态度，把这种“智慧经济”称之为“点子经济”。
虽然这种1度理论很有些“以术替道”的意味在里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当时那种商品经济循环趋于僵化的年代，更多的好点子的确可以拓展部分固有商品的使用场景，让经济循环加速起来。
又比如说那位牟老板提出来的“第四产业理论”。
大致意思就是以他所在的南德为代表，这些企业从事的既不是投资生产，也不是投资金融业，而是“组织和策划智慧”的第四产业，如果第四产业得到蓬勃发展，将会极大地有利于国家经济的活跃与发展，并将商品经济从一滩死水中拯救出来。
这乍听之下很有些咨询策划公司的意思，但实际上从具体描述可以看出，这位牟老板想干的事情，就是以民企的身份，以市场商业为切入口，突破各区域之间的种种壁垒，去操作大规模的复合性资源整合。
虽然就杨默来看，这位牟老板想干的事情本质上无非就是投资界需要承担的最基本的资源整合业务，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新划分出一个新的产业来进行专门描述，而且对方的胃口和心气未免也太大了些，而且很有些掮客的意味在里面，但你要说这全都是一番谬言，那却也未必……还是那句话，如今国内的商品经济最缺的就是流动性。
可问题是……
如果前面两个理论可以看做是既定时代背景下的破局尝试的话，那么最后那个“平稳分蘖”理论，那就真的让杨默很难接受了。
所谓平稳分蘖，其实是一种“创新性的经营方式”，用那位牟老板的话来说，就是“南德集团希望与国内外一切渴望建功立业的人士合作，愿意为他们提供良好的发展机会和条件，即给他们提供最基础的条件，创立新的项目公司，在条件成熟的时候，将该公司的大部分股份赠给其主要成员。”
这乍听之下就是一套普通的孵化模式，无非就是更加侧重于人才引进而已，但如果你结合前面的“1度理论”、“第四产业理论”，再来细细看这套创新性经营方式的具体描述，你立马就能发现这里面的巨大漏洞。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家新成立的民企负责人率先所提出来的创新性经营思路，那倒也就罢了，杨默大可以将其看做是因为经验的缺乏和站位的局限性所导致的思虑不成熟。
可问题是，这几年一直在默默看著报参上各种观点争论的杨默知道，这套“平稳分蘖”的内核思想，其实一点都不新鲜！
所以……
……………………
一个小时以后。
市办公大楼的某个小会议室里，田广跃、尤亚坤、叶涛三人，面容古怪地看著会议桌正对面，表情和气场完全都变了一个人似的杨默。
在他们印象中，杨默虽然是个行事霸道的人，但却是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的那一亩三分地霸道，即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工作上跟尤亚坤等人顶牛，然而在平日里的正常交往中，却始终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即便这种谦逊显得有些生疏。
所以，正打算奔赴防汛第一线视察工作的几人，迎面碰上了被高庆峰的专车送回来的杨默，并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语气要求请求召开一场紧急会议时，他们心理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说实话，要不是杨默表现出来的态度与平日不可同日而语；要不是他们亲眼看见杨默是被高庆峰的专车送回来的，他们绝对会拒绝这种无礼到近乎冒犯的要求。
“诸位，我们现在即将面临著一个巨大的挑战，非常巨大的挑战！”
杨默将从高庆峰那边顺回来的报参轻轻推了过去，语气充满著一种罕见的压迫感：“这既是大华公司的挑战，也是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挑战，更是德州的挑战！”
“所以，身为大华公司的总经理，身为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总经理，我个人认为，我们双方需要坦诚布公地交流一下意见，并且尽可能地达成后续工作的共识！”
接过那份文件袋打开，互相传阅了一下那份他们也看过的报参，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后，尤亚坤才犹豫著开口：“杨总，你是说……平稳分蘖？”
能有资格坐到这间会议室里的，没有哪个是傻子，自然知道平稳分蘖这四个字代表著什么。
所以也自然知道了杨默刚才那番强势至极的开场白是什么意思。
一旦原本跟著大华公司指挥棒走的那些地方国企、乡镇企业和挂靠企业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而变更了队形，那么大华公司的综合实力自然会受到极大；
大华公司的实力和资源整合力下降，城产基金公司这边自然就不太可能如同现在一样双肩挑四担；
一旦城产基金公司痿了下去，那么DZ市的经济发展速度肯定就会大受影响，甚至连当下的水平能不能维持的住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办法，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德州在短期内，主要还是只能靠著城产基金公司/大华公司这台两面一体的引擎来驱动当地经济。
杨默看了尤亚坤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看见尤亚坤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语，田广跃皱起了眉头：“可是，平稳分蘖模式，不是尚在讨论阶段么？”
杨默指正了他的说法：“不是单纯的讨论阶段，而是已经开始多条腿走路，逐步进入了论证阶段……别忘了潍坊那边！”
多条腿走路？
潍坊？
田广跃顿时脸色变了：“你是说，陈……？”
杨默点了点头：“平稳分蘖只是其中一种方向而已，都是一体多面的表现。”
田广跃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潍坊那边只是拿出一个借借无名的代管县级市当成试点而已，但既然敢有那么大的动作，就说明了齐鲁这边很有可能是试点区，而且那边也肯有可能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只不过，德州已经是分税制试点改革城市了，而且当下的经济规模已然非常不错了，按道理来说，把这里选为二次试点的概率已经不大了吧？
田广跃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杨默就无情地把他的侥幸敲碎：“根据高常透露的消息，潍坊那边的实验虽然争议很大，但效果看上去不错，最起码短期之内，诸城的帐面经济是被开始盘活了……所以，已经基本决定，把下一个试验地选在菏泽了，而且负责开拓改革的人选，同样是那位陈**。”
说著，杨默静静地看著始终在沉思著什么的尤亚坤：“我建议诸位可以对比一下诸城与菏泽的城市规模、级别，以及所在区域特征，然后我们再来聊下一步的话题。”
下一个试验地已经决定选在菏泽了！？
意思是……
选中的是鲁西地区，尤其是与临省交界的鲁西地区的县级市和地级市！？
在脑海里稍稍勾勒一下地图，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尤其是尤亚坤，脸色更是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他本来自打空降到德州以后，在主导经济建设工作上取得的成绩就乏陈可善，所以一旦德州被二次选为改革试点城市后，那么按照杨默刚才透露的信息，自己……
一想到自己才堪堪干到一半，就得灰溜溜的黯然离场，尤亚坤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写满不容置疑：“对于聊城那边的改革方式，我尊重组织上的决定。”
“但是就我个人的观点而言，DZ市虽然也在近两年大力引进社会资本，但引入的主要是民间公有制主体单位的闲散资金不说，各行各业的准入比例也是在控制之中……所以聊城那边的改革思路，未必真的适合我们德州。”
说著，他定定地盯著杨默：“组织上当初委派我来德州主持经济建设工作，为的就是想要尝试从这座老工业城市的身上探寻更多的可能性……所以，杨总，对于未来的工作，你有什么大胆的想法，尽可以开诚布公地提出来！”
一个正在报参上争论不休的平稳分蘖并不可怕；
一场仅仅局限于某个并不知名县级市的改革实验也并不可怕；
可一旦这两者被证明是互为表里，且这场家门口的实验已经被确定要扩大范围了，那就非常可怕了。
到了杨默和他们这种身份地位，很多话是不能乱说的，一旦诉诸于口，那就定然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而且杨默那直接横跨政企军三界的路子，也无疑要比他们野得多，所以尤亚坤并不怀疑杨默的非官方消息存在任何水份。
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跟杨默这样不明确站队的，大秘出身的尤亚坤，在听到了菏泽即将成为下一个实验城市后，就明白自己根本没得选！
杨默见状，扫了一眼沉默的如同石头般的田广跃，又瞅了瞅目光中隐隐有些跃跃欲试的叶涛，轻轻点了点头：“DZ市是分税制试点改革城市，试点这两个字意味著什么，想必诸位都很清楚，所以……要想避免这场很有可能不日即来的大麻烦，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我们德州的战略价值和经济体量迅速扩大到一个不能轻易作为二次试点的程度！”
这话听上去有些拗口，而且很有些不知所云，但是在座的都是懂行的，都明白这里面的逻辑。
很简单，除非是情况紧急特殊（比如当初的广州），否则但凡是能被拿来当成试点的企业，基本都是非优质资产企业；但凡是拿来当成试点的城市，那么基本上也都是些不怎么具备战略价值，经济体量也不上不下，甚至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城市……而德州这个老工业城市，恰好满足了以上三点，因此这才如此轻易地获得了分税制改革试点城市的资格。
因此反过来说，一旦德州的战略价值和经济体量发生了蜕变，就能从根本上避免成为二次试点城市的风险……没有人舍得用家里的贵重物品去练手瞎折腾，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道理，哪怕背后有著再多的角逐也不可能。
只不过，这番话虽然堪称是无懈可击的阳谋，一旦德州的战略价值和经济体量上升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程度，作为城市最至关紧要的经济引擎，高度捆绑的城产基金和大华公司也的确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平稳分蘖模式带来的种种不利影响。
但是……
想要做到这件事，又谈何容易？
“杨总，你这边有什么计划，需要市里面做出什么样的努力和配合，请直接说出来！”
尤亚坤单刀直入地把话题挑开。
虽然杨默给出来的解决思路仿佛是在说最正确的废话，能理解，却是做不到的那种；
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谁？
是凭借一家单位之力，硬生生在一年时间里将一个县级市抬到了地级市水平的狠人；其它人无异于呓语的痴想，放在这货身上，却还真的未必。
杨默见到对方摆出这么一副坦诚相见的态度，瞅了瞅一旁始终没有出言干涉的田广跃，心下了然，却是不徐不疾地将十指叉在一起，架在了桌子上：“做企业有句话，叫做做大做强……具体点，就是先做大，再做强！”
说了这么一句仿佛有些没头没脑的话之后，杨默的身子微微前倾：“在我看来，提升DZ市的战略价值和经济体量，其实是可以同步的。”
“所以，第一步，我希望诸位能皆尽所能，去调动自身所有的关系和能量，以城产基金公司已经初步铺设好的业务关联网络为突破口，充分发挥德州的区位优势，将与德州相邻的冀省沧州、衡水；豫省的商丘、濮阳；甚至是津门周边的一些地区一起……打破区域壁垒，以地方主管的名义牵头，构筑出一个地区间的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
！！！！
饶是尤亚坤和田广跃等人猜得到杨默这次的动作肯定会很大，但他们还是被对方的提议吓了一大跳。
以市里的名义牵头？
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
三人看向杨默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疯子。
第574章 孤注一掷（1）
第577章 孤注一掷（1）
即便在公众心目中的标签和印象五花八门，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作为公权的具象载体，各地主管单位自有其红线守则划在那里，许多地方之所往往一年也发不了几十份红开文件，那是因为……一旦以官方组织的身份形成了正式文件，那你就必须实打实地拿出东西来的！
所以，杨默提出来的那个以城产基金公司已经初步铺设好的业务关联网络为基础，与相邻的省市地区共同构筑出的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无疑堪称是一个疯狂到了近乎失智的构思！
你要说这个构思全完不靠谱么？
那倒也不是。
这两年随著本地经济的快速复苏和一众产业链的延伸，位于鲁西北最边陲的德州地区的确隐隐有了大区经济枢纽的雏形，也的确对周边地区的工业配套经济产生了逐渐明显的拉动作用，因此你要说沧州、衡水、商丘、濮阳这些或是经济尚未发展起来，或是如同原本的德州一样陷入了老工业区困境的城市，不想从德州这台异军突起的新引擎身上多借点力，那大抵是不现实的。
况且杨默的构思描述的很清楚，这是几个相邻区域的城市之间的业务协作，而不是省与省之间的对口接洽，你完全可以将其看做是中外友好城市模式的国内微改版，因此只要有充足的合作基础，再如同杨默所要求的那样“充分调动诸位的能量”的话，用官方的身份来牵头组织这个经济协作框架，其实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尤亚坤等人能空降到刚刚升级为地级市的德州主持工作，你以为身后的资源真的缺了？
不过如同一开始说的，这种事情，官方明面上的资源协调相对容易，但实际上的落地难度堪称炼狱级的……出了红开文件，你却落不了地，你就等著挨板子吧，而且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
负责经济工作的尤亚坤还没说话呢，田广跃就率先问出了心里最担心的那个疑问：“杨总，津门那边暂且不谈，光是沧州、衡水、商丘、濮阳这几个城市，连带著其辖属的数十个县份，那工业体量堪称庞大的难以计数……我们必须要正视的一个客观事实是，北方本来就是工业重心，即便这几个城市当下的经济并不算发达，但他们那边的制造业企业，哪怕只算地方国企的数量，那也起码超过了3万之数。”
深深吸了一口气，田广跃掰了掰手里的钢笔，好容易才忍住了将其摔在笔记上的冲动：“所以我想请教一下杨总，即便托大华公司的福，德州这两年的经济建设工作取得了长足发展，可身为老工业区，我们这边连自己的企业生计问题都没完全得到解决呢，如果真的把那个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创建起来，我们从哪里找那么大的市场，那么多的订单去喂饱那新增的数万家企业！？”
杨默平静地扫了他一眼：“谢谢田/书/记的提醒，我知道单凭著大华公司的市场开拓能力和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资源调动能力，能够勉强盘活德州地区的经济已经是自己的能力极限了；别说一下子新增三万家大大小小的外地企业，就连完全解决德州地区的制造业企业的生计问题，都力有不逮。”
很直白地承认这个经济协作框架已经远远超出一家二级单位的能力范畴后，杨默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您说的那是正常情况，正常情况下，大华公司、乃至德州地区都没这个能力创造出那么大的市场蛋糕来给那么多的兄弟城市、那么多的外地制造业企业消化产能。”
顿了顿后，杨默的声音里却一下子多了外人听不懂的意味：“然而现在嘛，情况却是不一样了，只要市里面拿出足够的魄力来，别说联动四个兄弟城市了，就算再多上个一两个，也不在话下……就看诸位有没有这个勇气了！”
就算再多上一个两个也不在话下？
不知为何，田广跃听到杨默的这番话，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杨总，我没太听懂你的话，什么叫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还没等杨默回答，一旁默默静思著的尤亚坤轻轻开口了：“是华东水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