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吉祥物又怎么了?
想到这里,他先是有些感慨地看了一眼主座上的那个年轻人,然后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旋即苦起了脸:“老杨,这是什么茶,怎么味道这么怪?有些像乌龙啊,你平日里喝的不都是普洱么?”
见到这位工作搭档在那变著法的拉近私人关系,杨默很给面子地翻了翻白眼:“要怪就要怪老王那个家伙,人家现在毕竟是帝都那边的干部,消息可比咱们灵通多了,贵州那边之前就对口帮扶的事情向组织上谈了探口风,他就知道了,所以直接给我寄了半包茶过来当做贺礼;”
“话说这人也真是的,送茶就送茶呗,就算不送点我喜欢喝的普洱,送点别好茶也成,结果拆开一看,就是半包漳州茶厂的黄旦……好歹也是个副局,忒小气!”
说著,杨默唉声叹气地将那杯浅棕色的茶汤抿进嘴里:“你说说,人家还专门打了电话过来,说这茶是祝贺的礼物,等到我们跟铜仁地区牵手成功,便会在帝都跟我们同饮此茶遥相庆祝……话都说到这份上,你说这茶今天我们能不喝么?”
从杨默那喝中药似的表情来看,他对这种乌龙茶实在是不怎么感冒。
听到杨默提及王一诺,赵永德神情微微一顿。
虽然这次跟铜仁地区的合作,一开始便源于王一诺的穿针引线,因此这种将茶一分为二寄过来遥相庆祝的事情也不算奇怪,顶多就只能说那位钻探公司的前总经理太矫情,身上的文人气息太过罢了。
但别看赵永德在杨默面前没有多少话语权可言,然而能被组织上指派过来跟杨默搭班子的人,怎么可能是废材?
他在经营管理上或许跟杨默差了三千六百里,但在另外一些事情的敏锐度上却绝对能反甩杨默两条街。
而贯穿今年以来的种种,你会发现杨默对于王一诺那边固然颇为看重,但这位小王总也绝对不简单别的不说,组织上给德州分配的那20座援建城市,几乎有一半是在上海经济圈的辐射范围内。
而这次对口帮扶的铜仁地区,目标也是王一诺选定,先搞定了张文顺这位之前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前同事,然后才牵线成功的;
甚至于前天刚刚发函过来,希望能与德州城产基金公司加深沟通和交流的上海城市建设基金办公室,用屁股想想也知道肯定是王一诺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去说动的。
上海-铜仁,一个是国内经济最强的直辖市,一个是当下国内最穷的省份里综合情况最复杂的30公里蒙胧地带之一;
一个是组织上最需要倚重的财源;另一个是组织上最需要团结和安抚情绪的地区之一;
这两者无论从哪个维度上去看,都是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著,但实际上却形成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资源组合;
一旦霍尔果斯那边的保税仓在贵州的助力下获得批准……
想到这里,赵永德暗自很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
王一诺的资源和能量未必有多厉害,从目前的分析来看,无非就是利用他上海人和钻探公司前总经理的身份去调动了一些同学和同事的资源而已;但这人的脑子却非常厉害,硬生生帮著杨默这个莽夫在另一方面的短板。
也难怪杨默明明诸事缠身,却还依旧愿意随身带著他的私生女给予各种锤炼指导,这波交换不亏!
隐蔽地用余光扫了扫出现在这个场合里显得有些突兀的王馨,赵永德心下的烦躁更甚。
与王一诺这个帮了大忙的隐形参谋相比,自己这个最近一直缠著索取的工作搭子,想必在杨默心里的地位是每况愈下,估计让组织上撤换自己,换成王一诺过来搭组的心思都有。
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眼见著灾区城市排水和清理工作进入尾声,基建恢复工程和商业流通重构工作马上就要启动,各路牛鬼蛇神都开始蠢蠢欲动,自己又没有杨默那般的金光护体,人家都带著话找上门了,自己有拒绝的资本?
想到这里,赵永德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笑著张了张口:“老杨,霍尔果斯保税仓库的事情是当下的重中之重,老张估计还得赶回去主持相关筹备工作,走之前大华公司那边也有许多组织关系方面的事情需要对接。卓助理更是日理万机,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要是没啥重要事的话,要不咱就别耽误人家时间吧,当下正是分秒必争的阶段嘛……刚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单独合计合计。”
党组书记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在场诸人哪里还有不识趣的?
于是乎,张文顺和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卓玛丽纷纷起身告辞,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眼见著王馨起身也要退出去,杨默叫住了她,然后转头向赵永德解释道:“小王现在是我的特别助理,也是西疆办事处那边计划重点培养的储备干部,老张那边人才奇缺,正等著米下锅呢,所以没办法,我也只能拔苗助长了……年轻人嘛,多点观摩学习的机会,才能迅速成长起来,而且我这人懒,喜欢当场有事就吩咐下去,省的重复一遍,有了这个一个特别助理随身帮衬著,省了老鼻子的事了,就连去见尤市他们的时候都让她跟著,所以……老赵你不会介意吧?”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杨默赶紧补充道:“老赵你找我商量的事该不会是什么机密事宜吧?如果涉密,我这就让小王出去……培养人才是培养人才,但是保密条例可不能违反。”
赵永德先是诧异地看了强自镇定的王馨一眼,没想到杨默对王一诺的女儿这么上心,竟然连见尤亚坤的时候都不让她回避。
不过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想,杨默和王一诺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私底下的联系和关系无疑要比外人以为的远要来的紧密,王一诺在杨默心目中的份量更是极重,否则杨默不会这么站出来给这个小姑娘背书。
于是他赶紧摆摆手:“老杨看你这话说的,不涉密,不涉密,就是寻常的事情,小王在不在都不影响。”
杨默都把尤亚坤他们拿来说事了,赵永德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那就是自讨没趣了……一个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党组书记,再牛也牛不过尤亚坤和田广跃这等人物。
杨默见状,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然后一脸好奇地看著他:“话说,老赵你想跟我商量什么事?”
赵永德心里一阵腹诽,我找你什么事,你心里不清楚?
见到赵永德一阵犹豫,杨默眯了眯眼,然后提起水壶续了一碗茶:“老赵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俩是工作搭档,凡事尽可以知无不言嘛,就像前几天,你向我推荐了两批人选去担任华东援建3部和4部的副部长和中层主管,我最终不都还是答应了?”
专门针对灾后重建的那6个新部门成立后,在卓玛丽的操作下,钻探公司当初号召去希望小学援教的那些老师中,有不少通过了社招渠道进入了这些新部门,诸如第五农场和喜相逢罐头厂等杨默一系的下属单位也很是贡献了一批既想进步,本身也有能力的职工过来。
与此对应的,则是这些部门中高层,尤其是部长和副部长一级的管理岗的人员短缺……城产基金公司的组织框架决定了这些管理岗都必须要有相应的职称,因此即便杨默从默默百投里调来了一批综合考评在A以上的骨干,还接纳了一批穆大小姐、卓玛丽推荐过来的东营系人才,但受职称和能力要求的双重限制,依旧无法把这些新部门的中高管岗全部占满。
没办法,国企系统里,科级干部这四个字虽然听上去好像就是个小鱼小虾,但只有你真正待过,才知道这个职称真的一点都不好拿……更何况德州城产基金公司要求的是编委登记在册的科级职称,而不是那种企业自评自称的科级干部。
于是乎,剩下的那些坑位在划定好了红线和硬性要求后,便成了杨默拿来做等价交换的道具,身为工作搭子的赵永德,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听见杨默提起这事,赵永德老脸一红,知道杨默这是在提醒自己适可而止。
但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扫了扫一旁的王馨,赵永德犹豫了一下,有些话当著人家小姑娘的面终究还是有些说不出口,但事情又不能不办。
于是乎,干脆心一横:“老杨,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有一个老朋友刚从外地过来,人家对你可是仰慕已久,所以拜托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忙引荐一下……我就想问问你今天晚上有空没有,有空的话,能不能卖卖我这张老脸的面子,过去聚一聚?”
哦?
老朋友?
外地的?
还能逼的你豁出这张老脸来引荐?
杨默闻言,心里暗自叹了一口,从援建灾区的方案申请通过的那一分钟起,他就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只不过他没想到,灾区的城市清理工作还没完成呢,这么快就有过江龙找上门来了。
想了想,杨默笑吟吟地看著他:“哦?老赵你的老朋友?哪里的,刚到德州就要跟你聚聚,看来关系很好嘛,舟车劳顿的,不需要先休息休息?”
赵永德自然知道杨默问的是什么,当下苦笑一声:“我那朋友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帝都离咱们德州也就几百里地,开车过来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情,不怎么累。”
哦?
帝都来的?
杨默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后,轻轻点了点头:“也好,反正今晚上也没什么事,过去蹭顿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是老赵你的朋友,认识认识总归是没错的嘛!”
见到杨默开口答应,赵永德虽然松了口气,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意。
人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用一点少一点。
这种事要是再来上一两次,除非自己帮上了什么大忙,否则自己以后就没办法在杨默面前开口了。
杨默瞥见他的神情,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身上缠绕著太多因果,就是这样的境遇,所以这就是他之前始终不愿意借助太多外力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了看屋里面某位清澈眼神中依旧带著一丝愚蠢的姑娘,无声地叹息一声。
也是该带这位名义上的小侄女涨涨见识了。
PS:正在重装地板,今天先这么些了。
第608章 过江(1)
第607章 过江(1)
随著德州这两年的高速发展,尤其是鲁豫冀工业制造协从框架正式确立起来后,运河码头附近便悄然出现了一些外形颇为低调,但里面却别有洞天的老建筑,很是动摇了一下地直礼堂附近某栋建筑物的地位。
对于这种事,杨默谈不上什么反感不反感,毕竟私人会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必然会出现的产物,运河码头这边开始出现新的私人会所,最起码说明,德州这边的经济虹吸力和集散效应已经开始被广泛承认了。
只不过,必须要承认的是,在当下这个阶段,搞会所这种事还得那些侨商和香江人来,受西风东渐的影响,大陆这边起始阶段的会所,装修风格总有一种浓浓的KTV廉价感,这让杨默总有些错付良人的不忍直视在他看来,将这些老建筑按照原本的风格好好修缮一下,然后恢复一下原本的摆放和物件,比这些不伦不类的玩意强一万倍。
但没办法,谁让华夏此时已经进入了最不自信的三十年呢?
………………
“哟,杨总,您来了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个儿总算见到真人了!”
杨默刚走进包间,一个三十岁出头,穿著棕色皮衣的男人便站了起来,然后热情地迎了上来,主动伸出了双手。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
热情是热情了,但节奏和动作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敷衍和随意,声音也有些懒洋洋的,与话语中的恭维,形成了某种古怪的反差。
杨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瞅了瞅对方伸过来的那只手,眼底闪过一丝古怪。
对方的身份和家庭背景,赵永德已经在来之前就告诉过自己了,属于略逊于《人义》中的赵瑞龙,但同样是最顶尖的公子哥儿之一。
按正常理解,像这样的家庭背景,神情中对自己轻慢些也很正常毕竟自己只是个处级干部,像自己这等级别的人,在帝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的,实在是不值得当回事。
但刚才也说了,那是按“正常理解”,实际的情况往往却并非如此。
帝都是帝都,地方是地方,两边的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帝都,别说一个处级干部了,就算再高个两三级,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情况在那种地方,每个人的职权都被严格地锁在一个个小格子里,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的那一寸三分地,你可以成为实打实的大BOSS,连地方大员说不定都需要低头的那种;但出了那一寸三分地,你跟一个普通的市民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以,那边之所以那么盛行攀亲攀故文化,说白了还是环境造成的,每个人的职权都被锁在巴掌大一块的框框条条里,如果你不通过交情和人脉,想要做成点什么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地方上却是两码事了。
如果说帝都那边是把一份事权拆成了零碎,一个坑里硬生生塞进去十个萝卜的话;那么地方上最起码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甚至一个萝卜好几个坑,而且框框架架远没有来的那么严格。
这种情况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存在著,所以跟古代一样,除非你是最拔尖的那波子人,否则绝大部分京官梦寐以求的,就是被外派到地方上去锻炼一番……没办法,抛开脑袋上的那些光环不说,帝都的一个厅局,实际的事权甚至可能还赶不上地方上的一个实权科级。
所以,眼前这个男人此时表现出来的轻慢,就很有些意思了。
帝都和地方上的二代们打小接触的环境和教育不一样,除非是心智或者智力有问题,否则没有一个帝都来的公子哥儿会傻到把“我爸是李刚”这几个字挂在脑门上;也不会傻到在初次见面时,就对一个地方上的实权处级干部露出这么一副“见你一面是给你面子”的脑残架势。
眼前这个男人好歹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约自己走的还是赵永德这条渠道而非更直接的尤亚坤那边,心智可能尚不成熟么?
显然不太可能的!
既然不太可能是脑残,那么这么一上来就刻意摆出这么一副隐约而轻慢的态度,那用意就很明显了。
呵……
想到这里,杨默笑了笑,矜持地伸出右手,轻描淡写地跟对方搭了搭:“韦公子,幸会幸会。”
一触即松后,杨默却是哈哈一笑,越过男人,热情无比地朝著后面走去:“诶!我说老刘,你也在啊,咱哥俩可是有段日子没见了……老哥你不地道啊,今天要来也不说一声,这是打算杀我个出其不意呢是吧!”
看著与刘炯握手后使劲摇了摇的杨默,韦红军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先通过赵永德这位工作搭子下请帖,后又将刘炯这位最近跟杨默合作的很密切的大行长拉过来作陪,无疑是在向某个白丁出身的年轻人彰显自己的能量之巨大;
但杨默这种甚至比自己的行为还要轻慢的回应,却无疑是在传达一个信息别在我面前利用信息壁垒玩这一套,也不要把自己当盘菜。
嗯,没错。
韦红军之前的轻慢是刻意装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借用信息壁垒营造先声夺人的优势杨默毕竟连27岁都不到,又是农村出身,平日里据说也很少出来应酬,因此在韦红军想来,这货应该跟那些技术类专家差不多,业务能力是极好的,但对于行政体系里的一些情况却没那么熟悉,虽然不至于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单纯到仅以级别论大小,但有著“帝都”这两个字做加持,难说会脑补出一些对自己极为有利的想像空间。
这是他们这些帝都二代们经常使用的手段,而且往往效果不错,尤其是去到地方上的时候。
但是对方的这番回应,以及那一声“韦公子”,却无疑让他可以拿捏的强调彻底落空。
原因很简单,“韦公子”这个称呼,虽然乍一听上去很威风,但实际上在国内,如果是第一次见面就用上这种称呼的话,却著实有些调侃的嫌疑……按照正常的情况,第一次见面如果有职务在身,就该称呼职务;而没有职务在身的话,就该根据倾向称呼他一声“韦哥”或者“韦先生”才对。
如果仅仅只是带著些许调侃意味的话,那倒也就罢了,但杨默这一声韦公子,再配上对方那轻此而厚彼的做派,却一下子翻出了韦红军裤裆里的那个小……像他这种家庭背景,当子女的弃仕经商,要么是子女没有资质,不值得重点培养;要么就是父辈已经临近日薄西山,没有信心给子女铺就一条康庄大道,所以干脆开始变现。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体系里从来都是现实无比,光扯虎皮可是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韦红军也是哈哈一笑:“杨总这可是错怪刘行长了,他今个儿可是不知道杨总您要来,要是知道您也要过来的话,他保准不会安排这么多女同志过来作陪。”
说著,朝著刘炯挤了挤眼睛:“刘行,看吧,现在尴尬了吧,杨总可是带著女伴过来的,我看你现在怎么安排!”
这两句话里的潜在含义很多,但有一点却是清晰无误的。既然我有能耐让刘炯在不知道任何情况的前提下就乖乖跑过来,然后用最隆重的规格招待我,那就说明我家里跟日薄西山这四个字没半毛钱关系你别管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我爸,以及各位叔叔伯伯们的面子,你怕是要给一些。
既然能让刘炯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那就说明我这边有能力把这位最近很是出了些风头的行长一巴掌拍下去。
据说这位刘行长最近给你们大华公司争取了不少政策性贷款,要是他忽然中断了双方的合作,只怕你也不是很好受吧?
这是示威,也是展示自己的价值和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