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我们便要将那些结出坏果实的树木,连根拔起,斩奸除恶。你们愿来的,便与我一同,不愿来的,便各自回去,我不予追究,向亲朋好友宣讲今天的所见所闻,我站在这里,光明磊落,绝不食言。”
讲实话,中世纪的农民对于圣经中到底写了什么,其实基本上是完全不了解的,毕竟在印刷术革新之前就以圣经的普及率,连神职人员都做不到人手一本。
盖里斯说的很多话,其实都是在引用圣经中的话语,就如刚刚说的什么“没有好树结坏果子”,便出自圣经中的《路加福音》,差不多就是按照一个人的所行之事判断其人好坏的意思。
这些话听起来就很有格调,就令人感到信服,他们或许听过类似的话语,但绝没有盖里斯说的这么精炼。
这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再度提升了盖里斯的可信度,也让周围的那些农民们,在彼此相视后,不少人选择跟随盖里斯。
“你们中有许多人背负重担,心中困苦。今日,我当将那罪人们财物分与你们,使你们得安慰。凡在罪中所积之财,不义所得之物,今归于你们手中,以示公义。”
“凡手中贫乏者,现可得食物与饮水;凡衣衫褴褛者,现可得衣物与安息。今日,这不义之财,将成为你们的福分,使你们不再饥饿,不再寒冷。”
“当记住,财富本非罪恶,然贪婪与不义之心,才是使人堕落之源。你们今日所得,务要珍惜,彼此分担,共同扶持。以公义之心,行善于世,使罪恶无立足之地。”说话的同时,盖里斯的右手指着老托马斯,又指了指村长家房子所在的方向,在场众人便明白了盖里斯的意思
他们看待盖里斯的目光,先是将信将疑,而后开始变得狂热起来,他们不在乎要打倒的是谁,他们在乎的是盖里斯所给予的承诺。
他们谁赢帮谁!
原本想要离开的,也驻足停留下脚步,村长可以用贪婪和武力来驱使村民,盖里斯同样可以做到。
而今日之后,这些村民们会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向亲朋好友们讲述,这将会为一个新教派的诞生奠定坚实基础。
任何一个宗教的诞生,都脱离不了神话、都会有一些虚假的东西存在其中,但盖里斯不同,他是切实复活过的存在,有着真正超凡之力的圣人,他所展现过神迹都是众目睽睽之下,也因此才会格外的真实,令人信服!
当盖里斯带着众人来到村长家的后,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些选择相信盖里斯的村民们,直接将村长家门都给拆了,众人在西蒙的带领下,将村长一家老小全部抓住,没放跑一个。
当这一切结束后,盖里斯捏着自己的眉心,有些头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起初盖里斯所未曾想过的,他只不过是想来进行一下农村调查罢了,结果却成了他宣教的第一步。
基督教信仰的基石便在于奇迹,是因奇迹才奠定了基督教信徒们的虔诚,是因信徒们坚信奇迹的存在他们才虔诚信仰。而如今也因为盖里斯所展露的奇迹,轻易间便将原本基督教的信徒纳入自己麾下。
可谓成也奇迹、败也奇迹。
当真正有人可以再度展现奇迹的时候,信众们的流逝也理所当然。
不过不论当下情况,盖里斯该进行农村调查还是要进行农村调查的,只不过先前那种暗访模式的记录已经不合适了,盖里斯只能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盖里斯让卡多索帮忙挑选一些人,要求年纪比较大,足够沉稳,各自的家庭经济情况又要有所区别。
然后便带着他们这些人开始了茶话会。
在卡多索的屋子里,盖里斯先是同他们挨个进行拥抱,拉近彼此间的关系,好尽量平复他们有些激动不知所措的情绪。
可即便如此,盖里斯开门见山说完来意后,农民们好一会都不知如何开口说话,先前展露奇迹的一幕,终究是造成很大影响,使得盖里斯同农民们之间仿佛存在一道隔阂。
但在盖里斯尽力如沐春风般同村民们聊起家常后,气氛还是一点点被化开,然后通过各种家长里短的闲扯,开始真正全方面的了解起这个时代的耶路撒冷农村。
第22章 萨拉丁十一税
盖里斯的农村调查,向那位湖南人取经不少,既有走访、也有研讨会。
在研讨会上,四五名村里的村民,各自家境不同、各自职责不同、各自的土地也不同。
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矛盾纠纷、又或许存在亲缘关系。
起初还因为没接触过这种研讨会的形式颇为拘束,可当话匣子被打开后,村庄里十几年来各种鸡皮蒜毛的小事都被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村口的大爷家有牛,村后头的年轻小伙子种了多少地看上哪家女儿,放羊能有多少收益,种地种出来的主粮又有多少能吃进自己嘴里,一年要交几次税、那收税的包税人真不是东西……
在那些稀碎的信息中,盖里斯开始梳理起这个村庄在经济上的面貌。
这个村庄叫做蒙特雷村,历史并不算长,向上可以追溯到鲍德温一世,率军征服外约旦地区,建立蒙特利尔堡垒时,也就是儒历1115年,距今为止也就七十年时间。
当然即便是七十年时间,对于中世纪的农民们来说,这也是四代人过去了。足以让他们认为脚下的土地才是故乡,也足以让他们之间产生贫富分化。
不过四代人的时间,所能产生的分化也并不是很夸张,没有发展出那种在农村里占据绝对多土地的地主阶层。
蒙特雷村大致上有八十户人家,比之先前的斯卡尔村要大上一些,这些人家中并无专职的匠人,哪怕有两位懂些木工活,也需要自己耕地养活自己。
这八十户人家基本都是自耕农,划分成分的话算是以中农为主。
至于所谓的地主,其实也不过是富农,总共五户。这些富户自家开荒出来的地比较多,光靠自家种不完,因此会让一些地比较少的家庭来租种部分。
如果是租佃地主家土地的话,佃户和地主家是各出一半的种子,然后佃户出力,到了丰收的时候,地主先拿一半的收成,剩下的则都归佃户。
像这类富户地主的典型代表便是卡多索以及村长。
至于在中国明清民国时代比较常见的无地雇农,则并不存在。
可以说这个时期的死海地区农村状况,同天朝还是有着极大差别的。
毕竟在拥有土地能当地主的情况下,居然不仅出一半种子,还只要求佃户五五分?这同民国的那群劣绅地主一比,可真就如菩萨下凡般仁慈。
可以说以蒙特雷村为代表的死海地区农村在人地矛盾上并不突出,更大的问题其实来源于上级领主的剥削压榨,以及生产力相对来说的落后。
以蒙特雷村里普通自耕农为代表,各项收益折算成货币的话,一户人家一年约能结余四枚金第纳尔。
四枚金第纳尔,就是四枚重约3.6克到4克的金币,可谓相当丰厚了。
可当缴纳完粮食税、人头税、差役钱后,短时间里能做到不靠借贷过日子的,都算有些家底的了。
当然很多差役钱、税目其实是近十年才出现的,在过往本是没有。这些临时性税目的诞生,大多都与雷纳德相关,自打他娶了外约旦领地的寡妇领主,从而得到这片领地后,大家伙们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也正因此,蒙特雷村作为一个基督徒聚集的村庄,都显得有些破败荒芜,实在是这些年被上面搜刮的有些厉害了。
在调查研讨会中,不少村民对他们的这位领主大人颇有怨言。
听的盖里斯同伊萨贝尔之间相视一笑,他两是清楚雷纳德那个老登是有多畜生的,这才哪到哪呢……
同这些村民聊过后,盖里斯算是有了清晰的认知,并且他还了解到一件事,距离包税人下来征税的日子其实也不久了。
毕竟这都收割粮食后有些日子了,如果包税人不在农民们彻底完成粮食处理前将税款征集上去,那么再想将粮食从农民嘴里扣出来,就非常麻烦。
便如村民们所说:“那些领主的包税人们。年年来找我们的麻烦,他们会敲诈、会勒索,想尽办法搜刮走每一个硬币,将我们所剩无几的粮食全部拿走!那群狗娘养的坏东西,怎么还不下地狱呢!”
此外,盖里斯并没有直接杀了原村长和托马斯。这并非是他担心什么引起村中人的不满,而是这样便起不到太多的教育意义,因此盖里斯选择先将他们看押起来,待日后再予理会。
至于村长家以及草药师家的一些浮财,盖里斯信守诺言,在将这两人抓起来后,自己一分没留,分给了村庄中当时愿意追随自己的那些人。
当然、像是牛羊之类的牲口,盖里斯并没有急着去分发,那些牲口盖里斯在日后另有处置。
而村长家的宅子,盖里斯则拿来自己用了,毕竟老是住在卡多索家不合适。
可即便如此,盖里斯在村里的威望,也愈发兴盛起来。
在大家的口耳相传中,盖里斯成为了他们这些穷苦人的救星,是真正如同基督耶稣一般的人物,甚至于还要胜过不少。
一时间分到钱的家庭都感觉日子好过起来,每日祈祷的时候,还会刻意加上盖里斯的名字,希望他向上帝代祷。
但盖里斯清楚,卡多索也清楚,便是那些拿到钱的村民们也清楚,只要那些包税人带着士兵走进他们的家中,便一切都不会改变。
只不过盖里斯他没想到的是,那所谓的包税人下来后,并未发生“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的场景,反而是自己再度被精准堵门了。
准确来说,这个包税人应该是来堵村长门的,只不过因为信息的滞后性,对方还不清楚这个村里的话事人已经变了,还以为住在这个房子里的是村长。
“嘿!你们村,该交萨拉丁十一税了!”
一个包着头巾满脸横肉的阿拉伯人,带着两个拿着木棍的打手,堵在了大门口,顶在了盖里斯面前。
第23章 真假包税人
盖里斯自然是听懂了眼前这人话语中想表达的含义,也因此,他才觉得这非常荒谬,以至于自己需要花点时间来捋捋。
首先萨拉丁十一税这东西,听名字就肯定是拿来针对萨拉丁的,大致上就是马上要打仗了,因此耶路撒冷这边临时增加一个税目,从而凑集更多的钱,好打赢对方。
而萨拉丁何许人也?他乃埃及、叙利亚、也门、阿拉伯半岛的苏丹,治下统治着穆斯林世界中最为强大的国家,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为夺回圣城耶路撒冷进行着动员,不夺回圣城耶路撒冷誓不罢休。
但眼前这个“包税人”头上正戴着头巾诶?一个穆斯林、在一个基督徒作为主导的国家中,征收对抗穆斯林领袖的税目。
哦豁!耶路撒冷的伊斯兰教徒向耶路撒冷的基督徒收税,是为了对抗萨拉丁光复伊斯兰圣地?
盖里斯忍不住咂咂嘴,只能说现实的魔幻,确实有些令他意想不到,原先的时候,盖里斯至少觉得包税人应该是基督徒才对。
毕竟雷纳德那家伙,对外的形象便是一个极端的宗教狂热分子,属于对异教徒双倍零容忍的态度,属于日子过得不开心了,便去抓些穆斯林朝圣者,从城堡的高墙上丢下去,听人惨叫,好寻些开心。
而日子若是开心了,便带着麾下骑士去袭击过往的穆斯林商队,赚些外快,好让自己和手底下人过的更加开心。
可结果呢……先是让异教徒雇佣兵袭击盖里斯他们这支王室车队,现如今又撞上雷纳德手底下的穆斯林包税人,这可真是个“宗教狂热分子”可真是个“真正的十字军”啊,属于是他对信仰的虔诚,已经突破信仰的界限了。
当然,盖里斯也清楚十字军领主的到来,并没有在本质上改变这个外约旦地区的人口宗教成分。甚至可以说,十字军王国的建立,对于很多基层乡村来说,仅仅是把塞尔柱帝国的伊克塔封建主,换成了来自欧洲的城堡主。
这两者在本质上都是封建主,并无太多不同。那些初来乍到的城堡主们,甚至依旧找到了过去的包税人,委托他们继续从他们所处的包税区里收税。
毕竟那些包税人轻车熟路,只要能按质按量的将钱送给领主,那些领主又何必过于追究手底下人的信仰问题?
同理对于这些成功再就业的包税人家族来说,他们又何必在乎抽税的名目?反正收税才是他们的工作,宗教信仰则是生活,工作同生活要分开看待,不能混为一谈,今天收完税拿完油水,明天去清真寺礼拜,多给捐点钱就是了,想必真主必定能够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毕竟他们每年交那么多天课,可都是为了信众们和谐生活啊。
面对这样一个处境,盖里斯虽然能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可还是有点头大,而且不论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来交这税。毕竟面对雷纳德,他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
“我如果不给的话会怎么样。”
“不给?”对方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反问了一句。
盖里斯直接点了点头,然后他便看见对方那个阿拉伯人,挥拳朝盖里斯砸过来,一旁的两个打手,也直接冲过来要摁住盖里斯。
这些人动武是如此的娴熟、毫无畏惧,他们丝毫不在意盖里斯住在村长的房子里,也丝毫不在意自己在一个基督徒村庄中。可以说,他们的飞扬跋扈已经刻入骨子中了,便是受到一丁点的质疑,都要挥拳相向。
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才是包税人,他们后面站着的是雷纳德领主,而一群农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真挺烦的。”
面对这个早已习惯以暴力解决冲突的世道,盖里斯发自内心觉得厌恶,而更讨厌的是,自己又必须回以暴力后,才能让这些不知悔改的人听进去一点道理,所以什么时候,才可以建立起真正的太平世道呢?面对迎面而来的拳头,盖里斯稍微侧了一下身,避开那一拳,而后紧接着轻轻推了一下,那满脸横肉的阿拉伯包税人,便一个平衡不稳,朝前倒去。
至于那两个持木棍的打手,看似气势汹汹,但在面对盖里斯这种已经不能用常人身体素质衡量的家伙时,却就比之积木更加不堪。
盖里斯眨眼间挥出两拳,朝这二人胃部上端打去,二人便如遭电击,朝两边倒退几步,渐渐感受一阵恶心反胃的痛苦涌上来,如虾般蜷缩起来,感到恶心反胃,失去行动能力。
“西蒙,找人把他们扒光后丢村外去!”盖里斯如此吩咐了一句后,便再没理这几个阿拉伯人。
不过在走回院子里的时候,伊萨贝尔扯了一下盖里斯的袖子。
“怎么了?”
“他不是包税人,他没出示雷纳德的纹章,更没有带士兵过来。”
盖里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当西蒙带着村民将那几个被打倒剥光衣服的家伙丢出村外没多久后,消息便很快在村庄里传开,让许多村民感到无所适从。在得知消息后没多久,卡多索便匆忙来到了盖里斯面前,整个人的神情颇为紧张,见到盖里斯的时候,便是连敬语都未说,就立马开口问道:“你怎么惹到他了!”
“他?那家伙不是包税人吧。”
卡多索有些犹豫,然后答道:“他不是包税人,他是包税人的外甥!”
“那他过来干嘛?”盖里斯再度反问。
卡多索有些不好回答,但盖里斯其实,有些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无非是一次敲诈勒索罢了,在真正的包税人到来前,先找个什么人,打着包税人的名号,胡乱收一通。等过两天包税人来的时候,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明摆着的贪污索贿。
等了许久后,卡多索才叹了口气说道:“这是规矩。”
“规矩?那从今天开始,便没这规矩了,不该交的税款便该一分都不交!我来耶路撒冷只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tmd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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