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出现那种情况的话……谁抓谁还真不好说。
阿卜杜拉抬起头,扫过一眼这荒凉的小镇,昔日繁华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
而如今过路的商队朝圣者,只有当初的一半,人口也在逐年减少,但艾哈迈德何曾体谅过小镇的难处。
他每年依旧从小镇里搜刮着与往年一致的钱款,对于留存在镇里的民众来说,在生意愈差的同时,所交的钱,反倒更多了。
阿卜杜拉深呼吸一口气,挺了下腰,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形却又再度躬了下去,原本酝酿在嘴边的话,都换了换。
“我不清楚你究竟为何来这里,也不明白你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毕竟你和我们阿尔哈迪镇非亲非故不是么?”
“是的,非亲非故。”盖里斯非常坦然。
“我可以告诉你,在十字军领主到来之前,我们就在被包税人压榨,而在十字军领主到来之后,我们同样在被包税人压榨。”
“我们曾数次联合起来,试图向领主证明我们多交了许多毫无必要的税款,可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得到承诺后,被艾哈迈德轻易撕毁。我们早已困了、早已乏了,这一切都是真主安排给我们的命运,是真主在用异教徒惩戒我们这些不虔诚之人。”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领主的意图其实也还颇为不错,都是下面的包税人办坏了事。”听完阿卜杜拉说的这些话,盖里斯嘴中只蹦出来两个字。
“扯淡。”
……
盖里斯与阿卜杜拉不欢而散,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其实并不意外。自己又不是人形魅魔,做不到霸气侧漏、三言两语就可以叫人主动来投。
人的选择是受到许多因素影响的。
在阿卜杜拉看来,纵然杀了包税人又如何,领主总会派遣新的包税人前来征税。
而新的包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哪怕驱逐了领主又如何?
国王会派遣新的领主前来统治,然后叫一切的反抗者付出刻骨铭心的代价。
与层层相压的封建大山比起来,阿尔哈迪镇这几百号人,便如一颗遗落在荒漠中的小石子,隐匿在无垠的荒野中,无足轻重。
这座小镇,没人会来支持盖里斯的想法,他们只会觉得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自诩为先知的疯子。
宗教替剥削这件事,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粉底,使得它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宗教同样将人与人分开,让这些穆斯林们意识不到那些基督徒农民们其实与他们一样,都承担着封建大山的压迫。
当穆斯林起义的时候,会被来自基督徒的力量所镇压,而当基督徒抗税的时候,又会被领主借由来自穆斯林的税款所雇佣的军队,所轻易平息。
盖里斯归还了木桌,与西蒙以及那些新兵们,收拾起东西,向艾哈迈德的宅邸行去。
西蒙有些不解,他来到了盖里斯的身旁:“大人,为什么不直接展露神迹呢?纵然他们是伊斯兰教异教徒,可在那真正的神迹面前,想必也会拜倒跪服吧……”
“今日他们拜我,明日便将我捧为偶像,今日他们颂我,明日便以我名谋利。今日我斩杀罪人,明日他们便是罪人。”
“这世上多我一尊神像不多,少我一尊神像不少,太平天国哪里是这样建设出来的呢?”
盖里斯不是真正的神,他清楚自己只是具备了其他人不具备的能力,如果盖里斯的目标,仅仅是唯我独尊,建立一个高高在天的帝国王朝,那么展露神迹杀过去便是了。
但,那又如何?
时代的车轮,丝毫没有前进,甚至还将倒退几步。
以尸山血海做燔祭,换取一个唯我独尊的机会,开什么玩笑……
生产力的发展,时代的进程,绝非什么模拟游戏,远不是什么居于宝座之上,颁布几道命令,随意研发几个器械就能改变的。
第45章 星星之火
周围的人称呼盖里斯为圣人,说他是圣子,意味着光明与希望,但盖里斯却并不喜欢。
被称为圣人如何?被称为圣子又如何?这样的人物,历史上已经有过太多了。
历史的车轮转了又转,已有之事势必再有,已行之事势必再行。
如果不激起人民群众们的觉悟,那么当一切浪潮褪去之后,其实什么都没法改变。
盖里斯不需要一群盲从迷信之人,他所求的当是愿为自身利益所战斗的人,是那些能主动站出来向不义宣战的勇士。
当然受限于时代的缘故,神迹该展露还是要展露的,盖里斯不可能因噎废食,放弃自己最为优势的长处,现如今这个时代,势必还是需要一些宗教要素的。
但如果民众们仅仅是为了寻求死后的天堂,才来追随盖里斯,这便毫无意义……
盖里斯要的是推动时代进步,要的是替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精神财富。
“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盖里斯低声颂唱一句后,又转过头向西蒙说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这不太合适吧?”
“我们不赌钱,输的人帮赢家洗一次衣服就行。明天会有人来找我麻烦,你信吗?”
西蒙有些犹豫:“赌这个吗?”
“不,我是要同你赌,那些穆斯林明天是否会因为神迹,而向我顶礼膜拜。”
“这……大人,我觉得……他们是否会顶礼膜拜,实则全看您的心意。”
听完西蒙的话,盖里斯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西蒙也算是学精了,知道某些事,对于盖里斯而言,其实真就只是心念一动便能改变的。
但盖里斯偏偏是执拗着,不愿意去改变。
他是如此的偏执,试图让民众们站起来。
在他看来,叫世人跪拜自己,并无区别。
“吾不愿以强暴之手,使世人信我。吾乃是为世人铺设选择的途径,予世人条通往自赎的道路。愿世人在困顿黑暗中,心灵得以觉悟。明白吾父之爱,普遍而无限。吾不求以神力改变世人意愿,因那将造就一批无魂木偶,失去真切灵性。”
“西蒙,当他们有一天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想到我,而那一天,马上就快要到了。”
在这个小镇呆了一天,盖里斯其实探听到不少消息。
一伙自耶路撒冷而来的商队,带来了圣城的信息。
盖里斯在与商人交谈的时候,那商人也啧啧称奇,表示这些消息,在圣城已经传的满天飞了,属于稍微八卦点的人,都能知道个大概。
耶路撒冷王国次公主伊莎贝拉离奇失踪,其未婚夫所带领的本地贵族派系茫然失措,根本没法团结起来,抵挡外来贵族的攻势。
而敌对派系则众志成城,外约旦领主雷纳德、圣殿骑士团大团长热拉尔、耶路撒冷宗主教伊拉克略,以这三人为首的外地贵族派系,在承诺长公主西比拉同驸马居伊将会离婚后,轻松推举她称王。
然而,在戴上王冠的那一刻,长公主西比拉便撕毁了原本安抚王国本地贵族派系的承诺。
她公然让驸马居伊上前,命令他跪下,而后亲自替其加冕,当那神圣的冠冕加诸居伊头上的时候,周围的不少贵族都愣住了。
伊贝林家主鲍德温德伊贝林,更是当场拒绝效忠,自愿放弃领地,选择自我流放。固然,这令人目瞪口呆的一番操作后,耶路撒冷王国大局已定。在盖里斯不带着伊莎贝拉浮出水面前,没人会去挑衅那对国王夫妇。
但一想到西比拉公然撕毁诺言,盖里斯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虫豸!真TM虫豸,和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政治呢!
哪有前脚许诺,后脚就当屁放的,真当政治信誉是擦屁股纸啊!而偏偏外地贵族主战派那边,居然还无人制止!
这摆明了是把本地贵族派系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在原本就漏水的这条耶路撒冷破船上,再拿斧头狠狠劈上几下,生怕船沉的不够快。
大敌当前,食言而肥!
这破国,吃枣药丸!
再想到,本该是王国高层之间的内部矛盾,居然可以弄到圣城人尽皆知的地步,盖里斯就再度气不打一处来。
废物!渣滓!
那对国王夫妇,一个小人得志,一个胸大无脑。
加起来的政治素养都不如“麻风王”陛下半分高!
稍稍想一想圣城那边贵族们的窒息操作,盖里斯就庆幸自己这帮人没继续去参与选王。
不然就算自己通过装神弄鬼,展露神迹的模式把伊莎贝拉扶上王座,怕不是也要被那帮猪队友给坑死。
要知道盖里斯自己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真拎不清自己的斤两,贸然参与进战争,陷入被大军围杀的困境,怕不是自寻死路。
在了解完圣城的消息后,盖里斯其实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所预期了。
那群脑子不够使的外来贵族主战派,在完成夺取王权的行动后,他们下一步必然是回到各自封地,整军备战。
对于雷纳德这样的人物来说,其回到卡拉克城堡的第一件事,必然便是刮地三尺,将领地里的一切财力、物力、人力给压榨出来,然后为他梦里的圣战事业奉献一切。
今天,阿尔哈迪镇能对雷纳德心存幻想,觉得自己日子还过得下去,那纯属是对上层贵族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雷纳德注意到阿尔哈迪镇这边的包税人,没有将税款交上去后,那么等待阿尔哈迪镇居民的,将会是一轮足以令不少人家破人亡的残忍收割。
对于现如今的雷纳德而言,他已经是坐上赌桌上的赌徒了,为了赢得战争,他势必要将自己掌握的一切筹码押上赌桌。
而偏偏,被雷纳德视为筹码的这些民众,尚无自知,不晓得洪水将至,便是盖里斯予以提醒,都无人相信。
先知的预言,一再被人忽视,而当灾难降临事,他们又当如何自处?
“洪水不远了!各位!洪水要来了!”
今日
就再度希望,下周一周二的时候,大家前往别养书啊!
下周一周二三江PK!我给大伙磕头了,呜呜呜。
第46章 尔萨之弟
“我确信;真主,真主的天使,真主的经典,真主的使者,后世,前定,信善与邪恶都来自于真主。死后复活是真实的。我作证万物非主,唯有真主。我又作证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仆人和使者。”
以砂岩修筑的建筑里,哈立德正在诵读着“阿曼图”,按道理说,如他这样的伊玛目,早已对六信条烂熟于心,但这两天里自己却总是心神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之下掀动暗流,在凡人未知中蠕动潜行。
这种不安,扰动他的心神,以至于哈立德,竟然下意识的温习起了伊斯兰教最基础的那些信条。
即信真主、信天使、信经典、信使者、信后世、信前定这六条。
而“阿曼图”便是这些信条的集合。
就在哈立德,觉得这些已经不能平复自己心情,需要去背诵《古兰经》的时候,清真寺外传来了吆喝声。
正是那模糊不清,却又显得格外喧嚣的吆喝、宣讲,扰乱着哈立德的心。
终于,哈立德忍不住了,在穿上鞋后,踩着地毯离开了清真寺,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喧哗。
刚一走出清真寺大门,就看见旁边聚拢着人群。
一个法兰克人,站在木桌上高声宣讲。
“信士啊,你们当在公正中立身,为真主作证,即使是对自己、双亲或亲属。即使他们贫穷或富有,真主是最值得依赖的。”
作为能够背诵《古兰经》的哈菲兹者,哈立德稍听一下就知道,那桌子上的人,念诵的是《古兰经》中第4卷第135节。
但这个情况很不对劲,因为站在台上的那人,一眼看过去便知并非阿拉伯人,而是一个法兰克人。
什么时候信基督的那群法兰克佬,能站在穆斯林头上给穆斯林讲《古兰经》,这是不是有点过于魔幻了?
周围穆斯林信众,眼见清真寺里的伊玛目走出来,也都纷纷让开道路,供哈立德走到盖里斯不远处的位置。
“你什么人!怎么在这里喧哗扰人清静!”
“我是谁?吾乃先知尔萨之弟,实为其一体两面之存在。今尔等信众不知洪水将至,吾特来此地,告知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