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虽未明示,但红娘非愚笨之人,她听出了张虞的变向承诺。这承诺或许有些贪心,但对红娘来说,却是较好的归宿。
毕竟作为王霁的仆婢,天生就是王霁的附属,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因而能遇见贴心的男君,算是难得之事。
红娘低下美眸,怀抱漆盒,说道:“明日夫人需带千金下山,后日千金或有时间。”
“如此麻烦红娘!”张虞说道。
“天色已晚,郎君早些回去!”
张虞拜离红娘之后,背著书囊寻道而归,沿途好巧不巧遇见温劭。
不过眼下的温劭似乎没心情来找张虞的麻烦,神情有些低沉,与左右漫步在山道上。
“少君,看张虞那厮!”侍从指著张虞,兴奋说道:“今他单人在此,不如抓来围殴一顿,以报昔日之仇。”
温劭瞥了眼张虞,兴致不高,说道:“打了他,能让我娶王妹吗?”
侍从面面相觑,沉默了下来。自家少主自从被拒婚之后,天天闷闷不乐,常常会带他们来到山院,假借看望王宏之名,实际来看王霁。
但王霁仅见了一次温劭,便不再会见温劭,这让温劭愈发郁闷。
陪读士人李普小心翼翼,说道:“少君,天下美人众多,何必单思王氏女?”
温劭摇了摇头,烦闷说道:“王妹之色,岂是寻常艳俗女子可比?识大体,善琴术,言行恍如天仙。我若能娶她,愿折十年寿。”
顿了顿,温劭想起什么,问道:“可有探听到王妹心仪何家子弟?”
“未有!”
李普沉吟少许,说道:“不过据王氏仆婢所言,王千金谓王公,言欲嫁文武双全,胸怀大志之男子。且这男子还需样貌英俊,敢行常人所不敢为之事。”
“这~”
闻言,温劭犯起了难,嘀咕说道:“让我习文倒好,就是那习武骑射实属难办。”
李普心中忍不住诽腹,何止习武骑射困难,单凭那相貌英俊这一条,温劭便达不了标准。王氏女漂亮归漂亮,但他实在搞不懂,温劭为何痴迷王氏女。
与此同时,李普看了眼路过的张虞,顿感张虞非常符合王氏女的要求。
一个大胆想法涌上心头,李普说道:“少君,王千金所说心仪男子样貌,似乎与张虞颇有几分类似。”
“张虞?”
温劭冷笑几下,不屑说道:“张虞纵有容貌,但不过为牧牛放马之辈,王妹除非眼瞎,否则岂会看上张虞?”
话虽这么说,温劭却心里泛起嘀咕。之前王妹见他有说有笑,自打张虞拜入王宏门下,却愈发冷遇自己,天天到后山宅院弹琴。
“少君,那市井之仇报不报?”侍从摩拳擦掌,似乎非常想教训张虞。
念及市井之仇,温劭心情愈发烦闷,问道:“找到那卖马的少年没?”
“有消息!”
李普点了点头,说道:“据门客打探,近几月卖马少年郝昭又出现在马市,但不同以往,其左右有大量马队随行,故门客不敢下手。不过的话,门客却有探听到,那郝昭在为云中张氏商队贩马。”
“云中张氏?”
温劭眉头皱起,说道:“可是张虞所在张氏?”
“然也!”
李普说道:“据我所知,云中诸氏中,张氏唯张虞一族。”
“张虞匹夫胆子真不小!”
本就烦恼的温劭,念及张虞与他的几次的冲突,心中报复的念头愈重,脑海中不断思索如何报复张虞。
李普察言观色一番,小声说道:“少君,仆在了解云中张氏时,偶然得知一事。少君如若欲报复张虞、郝昭,或可从此下手!”
“说?”
“回少君,我听云中人言,云中张氏与鲜卑中的叱干部有仇,昔叱干胡人盗马,张虞单骑杀胡夺马而归,名声响动定襄、云中。”
李普眯著三角眼,凑到温劭的耳畔,嘀咕道:“少君如欲报复张虞,不如这般行事……。”
“好主意啊!”
温劭眼睛一亮,说道:“我之所以不敢寻仇,是因担心被王公发觉。当下如按你所言行事,既能消心头之恨,又能不让王公知晓此事,实为一举两得啊!”
“嘿嘿!”
李普摸著胡子,笑道:“纵张虞骑射超群,亦要被少君所擒杀。”
“此事便交由你去负责,”
温劭拍了拍李普的肩膀,说道:“事成之后,我当赏你田宅。”
“多谢少君!”
温劭盯著渐行渐远的张虞背影,冷笑说道:“竹门敢和朱门斗,怕不是活腻了!”
第21章 将归乡
清晨,白雾蒙胧,天气寒冷。
寂静林间,不知何时响起优美的琴声,声如清脆的鸟鸣,似乎在呼应林间的同伴。
顺著琴声,张虞披著毛氅,穿过已被他走平的林间小道。
出了道口,红娘早已等候,温声说道:“千金在林间已在等候郎君,为免有他人打扰,我至坡下为二位守著。”
“多谢红娘!”
张虞明白这是红娘为自己腾出空间,朝她感激而笑。
少顷,张虞缓步已至亭旁,观赏著王霁抚琴的姿态。
见到张虞身影,王霁葱指抚停琴弦,露出甜美笑容,说道:“张郎近日安好?”
“不好!”
张虞依在柱旁,笑道:“近日不闻千金琴声,夜不能寐,日不能思,今听琴声才稍缓愁思。”
话中之话,王霁自是听出来,解释道:“近日温氏前来求亲,不受其烦,故无心至此弹琴。”
“温劭虽说顽劣,但相貌端正,家世显著,不失为良人之选,千金怎不应诺?”张虞故意道。
王霁从席上而起,白了眼张虞,说道:“家世虽说显赫,但依其才学,试问能成事否?”
张虞笑了笑,问道:“不知千金以为虞能成事否?”
王霁走至亭边,欣赏晨间雾景,隐晦说道:“依才能而言,张郎有成事之姿,但能否成事,还需看天命。”
说著,王霁转头看向张虞,问道:“我闻红娘言,张郎不日将归云中,可是如此?”
“然也!”
张虞凑到佳人身侧,说道:“明日王师讲学之后,不仅是我,山中余者士子都会相继归乡。否则大雪封山,天寒地冻,将不利赶路。”
王霁抬起螓首,看向张虞的脸庞,问道:“此番回去,不知张郎明岁有何打算?”
张虞微微低头,与王霁的美眸对视,说道:“明岁,莪将与我父至此,携礼向王公求亲,不知千金以为如何?”
闻言,王霁转过身子,往前走了几步,红羞了脸颊,说道:“求亲之事,你与我父谈话便好,何须来找我问话。”
张虞装傻充愣,说道:“若不问你意见,像那温劭般被拒,我岂不伤心落泪。”
“那你今时可是明白?”王霁忍著羞涩,问道。
张虞故作憨憨,说道:“千金不说,应是拒我求亲。”
“张济安!”
王霁跺了下脚,羞恼道:“你何时这般愚笨了!”
说著,王霁转过身子,想开口继续说话时,却见张虞一脸玩味看著她。王霁顿时明白,张虞又是在故意戏弄自己。
王霁将手中的团扇扔向张虞,气恼道:“你怎能这般欺我?”
“消气!”
张虞陪著笑脸,用团扇为王霁扇风,说道:“今日一见,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且饶我这次。”
“哼!”
王霁拿过团扇,朝著张虞哼了一下,说道:“下次不可再犯!”
张虞又恢复了正经模样,拱手道:“我家世不显,明岁求亲,我张氏将倾力而为。”
“嗯!”
王霁忍著内心的害羞,说道:“我父非迂腐之辈,济安明岁前来便是。”
王霁虽未正面给予回复,但以张虞的情商自是听出了王霁的言外之意,即让张虞放心前来,她会尽力在旁帮衬。
张虞静静瞧著王霁,笑道:“明岁再来,中间需隔数月,不知才能再见,千金不说些什么吗?”
“你有吗?”王霁将皮球踢回给张虞,说道。
“我有!”
说著,张虞伸手牵住王霁柔弱无骨的冰手,说道:“天冷了,今后弹琴,需注意些保暖!”
玉手被牵,感受著粗糙大掌带来的温暖,王霁恍如被电了一下,浑身酥酥麻麻,冻红的脸颊瞬间变红,连那耳朵都变著血红。
当下面对张虞突然其来的关心,一向聪慧的王霁根本说不出话来,口齿迟钝,唯有低头连应。
直到过了半响,王霁这才反应过来,将手抽了回来,弱弱说道:“多谢张郎君关心,今后我当多加注意。”
张虞笑了笑,说道:“我与千金相识多月,但却不知千金姓名。今将归乡,不知千金能否告之!”
王霁稍微恢复了下神智,说道:“在下名霁,字殊岚。”
“王殊岚?”
张虞念叨了下,问道:“云销雨霁,风来雨止。‘霁’与‘殊岚’莫非另有他意?”
“嗯!”
王霁慢踱细步,说道:“我母亲生我之时,天空大雨淋漓,我出生之后,雨水骤消,故我父为我取名为霁。又因在殊岚山所生,故以殊岚为字。”
古代女子的姓名非亲密关系者,不能询问,更不能轻易透露。张虞之前不问姓名,一是为了保留些神秘感,二是为了让王霁主动想说。毕竟关系到了,很多礼节性的东西不会成为交流的障碍。
“名字颇有韵味!”
张虞笑道:“我父不识经学,故我出生时,请儒生为我取名。儒生善周易,言我命中多祸,故以虞为名,再以济安为字。”
古文中,虞者,通娱,故有安之意。
张虞,字济安。名、字互相呼应,且颇有寓意,那儒生确实没白收一头羊的高价。
初穿越过来时,张虞有吐槽过自己的名字,用后世普通话发音,实在与后世的章鱼类似,但所庆幸的是,汉代无章鱼这一词语。
王霁掩嘴而笑,说道:“我初听济安之名时,原以为取自济世安民之词。”
张虞似乎想到什么,笑道:“我若姓李,倒是愿取世民为字。”
王霁听不懂张虞所说的意思,摇头说道:“世民也好,济安也罢。名字再好,若人不能成事,怕不是白费了这好名字。”
张虞手搭刀柄上,感慨说道:“以今之时局,大丈夫生于世间,若不能轰烈一生,倒白走一遭。”
王霁眼眸露出欣赏之色,说道:“今后便看张郎之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