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牛一头,三千五百钱一头。”
“上等的云中骏马,最低五千钱就能带走,走过路过别错过!”
张杨带著坞民吆喝著,声音格外洪亮,吸引不少大族内的管事前来问价。
“二叔!”
张虞见天色不早,说道:“我与伯松先去西市买些复袍,稍后在此相会。”
“好!”
东汉时期,郡县大城的市井大体依商品种类设区售卖,晋阳东市卖牛马、奴隶,西市售卖衣袍、粮食等物,南市则为铜铁金银等物。
如果此城市人口不多,基本会压缩成一个市场售卖,如寻常县乡市场。
张虞、郦嵩在西市溜达半响,买了几件得体的外袍,以及笔墨、竹简、削刀等日常学习用品,这才返回东市。
在返回东市途中,忽闻前方声音嘈杂,伴有争吵之声响起。
郦嵩当即凑上前去,本不欲看热闹的张虞也唯有跟从。
透过嘈杂的人群,可见一名锦衣玉袍的青年,左右簇拥著四名壮汉,用手指著倒在地上,口吐红血的大黑狗,神情狰狞:“竖子狂徒好大胆,竟敢当街行凶害我狗儿性命。”
少年怒目而视,说道:“纵狗伤人,依照汉律,可当即处死。你家黑狗当街险些伤人,我为何不能杀之?”
“哼!”
“哼!伤人?”
白面青年冷笑几下,对周围看热闹的市人,问道:“可有人看见我纵狗伤人吗?”
“这~”
周围人面面相觑,似乎畏惧青年权势,纷纷不语。
少年转头看向身后战战栗栗的妇人,希望其开口为自己说话。然而后者却低头不敢言语,似乎非常畏惧白面青年的。
“此人是何身份,竟如此张狂?”郦嵩询问身侧商贾道。
“有所不知,此人乃祁县温氏子,因父祖为高官之故,胡作非为,纵狗害人,怨者不少,但却无人敢告官。”商贾说道。
听著商贾的低声解说,张虞算是看明白了。
温氏子名劭,借助温氏的名声,从小胡作非为,属于是典型的官二代。
今到东市买东西,因遛狗不牵绳,黑狗差点咬伤妇人。卖马的少年路见不平,一脚踹死黑狗,遂引发了这场冲突。
见无人敢答话,温劭得意大笑几声,说道:“也罢,见你年纪尚轻不予计较,黑狗值三千钱,今用你手上的黑马来赔便好。”
显然温劭看上了少年矫健的黑马,欲直接敲诈购买。
“休想!”
少年神情恼怒,说道:“故放家犬而杀伤人者,依法从赎罪。按律而言,有罪则是你,我安有罪过?”
“且黑狗不过百余钱,安能值三千钱。我马值六千钱,岂能贱卖于你?”
说著话,少年望著嘈杂但又冰冷的人群,愈发感到无助。
“呵呵!”
温劭轻蔑而笑,说道:“在太原,我的狗值三千钱!你的马就值三千钱,卖不到六千钱的价位!”
少年转头欲劝说妇人为自己说话,却不料妇人却是胆怯而逃,生怕这件事连累到她。
见此一幕,少年呆楞当场,他没想到帮人会把他帮进去。
商贾叹了口气,说道:“这少年可怜,救得别人,但却难救自己,世态炎凉!”
“济安!”
郦嵩看向张虞,低声说道:“少年仗义相助,却沦落至此,要不帮帮他!”
张虞挑了挑眉,说道:“伯嵩不怕得罪温劭?”
郦嵩眨了眨眼睛,说道:“你我乃云中郡人,家乡远在塞外。且你我随长文公习读,将为王氏门人,何惧区区膏粱子弟!”
顿了顿,又说道:“此子虽说年幼,但性情仗义,为人豪迈。济安如能为其解围,当能得此人恩情。”
张虞斟酌利弊,说道:“让二叔带人过来,我为此子解围!”
“好!”
同时,温劭见少年不交马,准备示意左右上前。少年挡在马前,摆出架子,欲保卫自己的财产。
“且慢!”
“此马矫健高大,乃少有之骏马!”
张虞不紧不慢从人群中走出,喊道:“我愿出八千钱!”
温劭眉头大皱,问道:“你是何人?”
“五原郡吕布!”
张虞说谎不脸红,直接冒充吕布。
“五原吕布?”
“呵!”
温劭蔑视打量几下,说道:“原是塞外人!”
张虞不卑不亢,说道:“君出价三千钱,我出价八千钱,此马当归我尔!”
在少年惊喜的眼神下,张虞伸手去牵黑马的缰绳,说道:“八千钱愿卖马否?”
“愿!”少年连忙点头,答道。
温劭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没想到有人出面敢截胡,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住手!”
为了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权威,温劭怒气上头,大喝一声,说道:“吕布,我出钱一万,此马当归我!”
“嗯?”
张虞憋住笑意,说道:“好,吕某价不如君,君可让人牵走此马!”
“你不喊价吗?”
“我怕喊乱了!”张虞幽默道。
温劭呆滞了下,瞬间反应过来,这‘吕布’是在坑自己!
“温君出钱一万,折黑狗三千钱,请付七千钱与马主!”张虞示意温劭交钱,说道。
自感被欺诈的温劭,脸色顿时红温。自己横行霸道这么久,没想到栽跟头了!
“祁县温氏,世代冠冕,以诗书道义传家,温君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张虞故意说道。
左右武士见温劭愤怒不语,遂大步上前。
此时,张杨带著十几名壮汉而来,齐刷刷站在张虞身后,面容狰狞,杀气逼人。
“给钱!”
见形势发展到当下,温劭便知道自己占不到什么好处,为了保全自家的脸面,唯有捏著鼻子给钱。
价值千钱的七匹绸缎被温劭扫落到地上,随即扬长而去。
少年毫不嫌弃,连忙将地上的绸缎捡起,并且欲分两匹与张虞,说道:“多谢吕郎君出手相助~”
“不必,口舌取巧而已!”
张虞推辞说道:“某非姓吕,乃姓张,名虞,字济安。”
“多谢张郎!”
少年将怀里的绸缎搁下,尊敬而拜,说道:“某姓郝,名昭,字伯道。”
继而,郝昭苦笑一下,说道:“今日若无张郎出手,昭将无脸见家人,在此拜谢张郎仗义出手!”
“郝昭?”
张虞迟疑少许,能在卖马之时遇见郝昭,只能说世界太小了。
让张虞最为奇怪的是,本以为属于是三国鼎立时期的郝昭居然早已出生,甚至还与张辽岁数相仿。
然殊不知,郝昭在三国出场时,并非诸葛亮伐陈仓之时,而是在曹丕篡位那年。
彼时河西大乱,郝昭作为将军统兵,配合苏则、丘兴荡平河西诸郡。在镇守陈仓之时,郝昭已经在河西镇守十余年,民夷畏服,属于是军中老将,而非常人印象中的青年将领。
第11章 治学大麓
酒舍内,张虞一脸好奇盯著眼前少年。他本以为自己前些日遇见张辽算是意外之喜,不曾想今日仗义出手,遇见了因诸葛亮而闻名的郝昭。
“今日多谢张君出手相助,昭在此敬诸位一樽!”郝昭家学不错,丝毫不怯场,举著酒樽,敬道。
“请!”
张虞举樽回敬,问道:“我观伯道所卖马匹矫健,四肢修长,今怎不留己用?莫非家中有变?”
郝昭犹豫几许,似乎有难言之隐。
“随口相问,伯道如有不便,可不必回答。”张虞说道。
郝昭咬了咬牙,如实说道:“实不相瞒郎君,家父代人贩马,因路遇屠各胡,人与马匹不幸尽没。家中为偿还钱财,变卖田宅奴仆。今家母生病卧榻,又有弟妹待养,故昭只得变卖爱马。”
任凭一人未来再怎么出众,总有低谷之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不是什么笑话!
郦嵩同感而叹,说道:“天道无情,总难苦命人!”
张杨为郝昭倒了杯酒,安慰说道:“人生起伏无常,伯道年纪尚轻,未必不能重振门楣!”
“但愿如此!”郝昭苦笑了下。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伯道今后有何打算?”
“先将家母的病看好,然后看能否赎回几亩田地,尽力将弟妹抚养长大!”郝昭说道。
“非长久之计!”
张虞摇了摇头,说道:“伯道通善武艺,颇有力气,是为立业之资,今归家耕田,行农夫之事,岂不可惜?以我所见,伯道如欲振兴家业,还需闯荡江湖。”
种田耕作赚得都是辛苦钱,好比后世入厂打工,勉强能吃饭活口,但指望发家,或说赚大钱,怕不是痴人说梦。以东汉得社会情况而言,发家致富,重振门楣,还是要找条出路,闯荡江湖。
“愿听张君赐教!”
张虞思索片刻,说道:“我在市井时,听马商言,并州多马,故马价多贱。荆楚江陵、江东吴郡因缺少骏马,仅凡马便能值万钱,若是上等良驹,当价值百金。”
“莪张氏久居云中,常贸贩牛马于并州,今有意远贩中原。伯道如有心闯荡,或能随我张氏一道经商。”
对待商人上,两汉的态度有明显区别。西汉采取打压商人的政策,其税率20%,其中汉武帝时期,商税更是高达50%。而东汉对商人多有宽容,商税维持在10%左右,而且将开发盐、铁与大族。
故东汉时期,商业贸易颇是发达,不仅士族会参与经商,屯驻在边郡的军队也会间接参与经商。如居延泽的军官会扑收泽中鱼、虾,与当地商贾合作,由军队出牛羊等商品,而后由商人贩卖到中原,以换取巨额利润。
并州一旦开关贸易,商人将会蜂拥而至,通过铁锅、盐巴、麦米以换取胡人手中牛马。张虞与张冀都看到这点,在未来的日子里,张氏大概会与边郡诸豪组成联合商队,专门跑边郡到中原的商路。
张虞邀请郝昭参与商队,很大部分是想拉拢郝昭,以便在未来合适之时,将郝昭收入帐下。
郝昭犹豫良久,说道:“贩马走商,实为良道。仅是家母患病在榻,弟妹年纪尚小,昭虽有心闯荡,却也不敢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