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振兴方略 第164节

  归顺朝廷,固然是他们当前最好的选择,但他们也担心朝廷会出尔反尔,导致自身处境更加艰难,甚至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其中,特别是孙可望心情最为复杂,他既庆幸能与李定国各领一支兵马,又忧虑这是朱慈的削弱之计。

  毕竟,他和李定国都很清楚,如今借由明廷之手进行分兵,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的事情,他们都不可能主动提起,否则一定会威信大减。

  “高大人,既然朝廷如此信任我等,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孙可望脸上随即挤出了笑容,语气坚定道。

  而高一功听罢,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随即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四位将军能改邪归正,为大明中兴出力,陛下定会厚待。孙将军,艾将军,你们尽快准备,领兵前往荆州接受改编,陛下可等着呢!”

  此时,李定国同样心思纷繁,但他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已无路可退,唯有顺应大势,方能为手下的兄弟和家口,谋得一线生机。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

  “高将军,我大哥,四弟两人领兵前往荆州,单单是随军之家口,便有三万余,还望将军能请示陛下,朝廷能拨发物资予以保障,以安将士之心。”

  高一功闻言,郑重地点头,他知道李定国在担心什么,也早就看出了两兄弟不和,但现在分离在即,两人似乎也摒弃前嫌了,李定国已经开始为孙可望说话。

  “李将军放心,有我高一功在,朝廷必会征召民夫,下拨粮草,确保将士们的安全。陛下乃是马上天子,两年来领着大军南征北战,深知将士们的辛劳,绝对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

  而孙可望与李定国两人闻言,再次对视,刘文秀和艾能奇听了,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们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受明廷的招抚了,但从大西建国到覆灭,再到如今困于小小的重庆府合州县,兄弟四人马上就要分开,世事无常,怎么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最终,四兄弟同时点头,准备按照高一功的安排行事,孙可望和艾能奇更是朝着高一功拱手抱拳,异口同声道:

  “高将军放心,我等定会尽快准备,按时领兵出发。”

  而朱慈在岳州府城,也很快收到了高一功的塘报,这个忠贞营的统帅做事十分周全,早就在重庆安排好了民夫,孙可望大军在补充了粮草之后,不到十日,便开拔东进了。

  朱慈对此自然也就放下了心,随即开始处理各地如同雪花般飞来的政务。

  这个时候,大明依旧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之中,诸事繁多,他心中虽然自有一盘大棋,但依旧需要逐步落实。

  军务上的事情固然优先,但财政上的各项事宜,尤其是海贸,钱庄,工坊这些支撑北伐的关键事务,朱慈也必须妥善处置。

  如今,海贸方面,仗着一家独大,福建的郑芝龙依旧私心自用,必须整治;而湖广,江西,两广以及云贵等省核心府城的钱庄,也需尽快部署,以确保通过军队和政务,实现钱庄的推广;而湖广等地武器工坊的设立,也同样需要井井有条地推进。

  而这其中,作为朝廷财政开源的突破口,海外贸易的问题,是最为棘手的。

  朱慈为此特地召见了郑森,这个郑芝龙的长子,如今已经是大明洞庭湖水师的提督,并在鄱阳湖水师,福建水师中均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不过,他此时也因为父亲的不忠于朝廷,心中十分惶恐,朱慈知道郑森的忠心,而且才华横溢,他必须加以引导,并从此突破郑芝龙,以获取数百万两白银的贸易之利。

  毕竟,朱慈现在已经掌握了全国的军队,随着西军的受抚,局势进一步明朗,他的兵力也随即充裕起来,已经腾出手对付郑芝龙了,那数百万两白银的利益,他自然不会甘心只分其中的一点残羹。

  临时行宫的御书房内,朱慈见到跟着周世显进入的郑森,微微一笑,道:

  “大木,你来得正好,朕刚好有几件事情需要与你商议商议。”

  朱慈端坐于御案的龙椅之上,目光炯炯,两侧的锦衣卫全副武装,威严尽显,郑森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一沉,小心翼翼地跪拜道:

  “臣郑森,参见陛下。”

  朱慈微微点头:“大木,平身,快平身。”

  而郑森缓缓站起后,却是弓着腰,低头不敢直视朱慈,就如同负荆请罪一般,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朱慈见状,知道郑森并非真的畏惧,这只是在表示臣服,就如同他两侧的锦衣卫,是在展示权力一般,随即开口道:

  “大木,福建乃我大明之贸易重镇,海贸繁盛,但因为地方官府治理不利,盗匪横行,近一年来,地方仍旧动荡不安,民怨沸腾,你便是福建出身的,了解地方的情况,对此可有看法啊?”

  郑森没想到朱慈这么直接,心中一震,连忙道:

  “陛下恕罪,此乃臣父无能之过,臣实在惭愧。”

  朱慈闻言,心说这郑森年纪虽轻,但果然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居然一句轻飘飘的无能,就想要避重就轻了,当即冷笑一声道:

  “郑卿,此言差矣,令尊能有如今的地位,恐怕绝不是无能之人。你的忠心,朕是看在眼里的,不必有什么顾虑。你若能替朕整治福建,平定海疆,朕自会重用你。”

  郑森听到朱慈直接改口了,心中更是惊骇不已,这是明着要他选了啊,连忙跪下叩首道: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郑卿有此忠心,甚好。朕近来每每重用你,便是因为知你才智过人,定能完成重任。”

  朱慈满意地点头,微微一笑,又道:

  “那你说说,福建海寇该如何处置,才能确保市舶司能将那些北地走私的盗匪一网打尽?”

  郑森此时额上冷汗涔涔,他这两年来虽说一直得到重用,但也越来越畏惧于朱慈的威严与决断,生怕自己一旦失误,便会遭到严惩,前途尽丧。

  毕竟,他此时没有和原本历史上,看到大明的颓势,皇帝的荒唐,对于朱慈的无上权威和高瞻远瞩,十分佩服,更是深知朱慈战略眼光之独到,手段之狠辣,完全不是他能挑战的。

  而他所想的,便是能跟随左右,有一番作为,略一沉思,便立马连连叩首道:

  “陛下,福建之地自古民风彪悍,不识教化,虽海贸繁盛,但地方官吏贪腐成风,必须严加整治。臣以为,若是要重整海贸,必先清除贪官污吏,方能有起色。”

  郑森依旧尽可能替郑芝龙开脱,直接将责任推给了地方官员。毕竟,很多事情,只要他不认,便有可能轻飘飘过去了,但只要一认,那就完全不同了。

  而朱慈对此自然是默认的,他对福建的整治和海贸的重振,已经有了明确的战略规划。但郑家在福建已经根深蒂固,在海上更是无人能敌,他不想两败俱伤的话,就必须借助郑森,或者是郑鸿逵的力量。

  因此,他对郑森寄予厚望,既希望借其身份和才能,完成彻底管制海外贸易的重任,同时又对其父郑芝龙的不忠,心存警惕。

  朱慈点头,道:

  “郑卿所言极是,福建的地方官府,确实需要整治,但朕还打算借着海贸交易之机,推广钱庄,你觉得如何?”

  郑森心中一凛,立即答道:“臣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分忧。”

  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毕竟,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绝佳的良机,若能借此立下大功,他不仅可摆脱父亲的影响,彻底掌握郑家的大权,更能获得朱慈的重用。

  朱慈闻言,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摆了摆手道:

  “郑爱卿有此决心,朕甚为欣慰。但此事非一日之功,你需稳步推进,切勿操之过急。无论有任何难处,都可随时向朕请示。”

  郑森深深一揖,道:“陛下放心,臣定当谨慎行事,不负陛下所托。”

  朱慈满意地点头,话锋一转,又继续敲打道:

  “如今,湖广,江西,两广等地的钱庄已经在逐步设立,但因为资金短缺,进展缓慢。湖广和江西的武器工坊,也都在加紧进展,需大量人力物力,但因为钱粮紧缺,进展不尽如人意。

  郑卿,钱庄与武器工坊乃是大明中兴之基石,不容有失。各地事务纷繁,朕已尽力处理,但仍有不少问题需郑卿协助,而这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钱粮。”

  郑森听罢,心中暗自下了决心,随后深深一揖,躬身道:“臣定全力以赴,整治福建海贸,为陛下效忠!”

第200章 双料间谍

  定武三年秋,大明也派出了使团北上,朱慈虽然严词拒绝了群臣议和的企图,但并没有因此直接断绝和清廷的所有联络通道议和不可能,两军交战多次,那几百号俘虏,还是要交换的。

  要知道,战场之外的博弈,同样重要,朱慈不仅要在军队上发力,更要设法展开政治攻势,瓦解清廷中那些心思各异的汉臣汉将,以削弱满清的军事实力。

  祖泽溥跟随定武朝廷的使团,从南京出发,一路北上,跋山涉水,途经运河沿岸的众多州府。

  而徐州南北,大明和满清分别控制的地方,民生情况可谓是天上地下。这不单单是沿途的自然景象差异,更是明清两边治理能力悬殊的表现。

  徐州以南的不少地方,因为多年来的天灾人祸,同样颇为荒凉,到处都是人烟凋敝的村落,但府城之内,如今已有繁华的集市,并且因为驻军,十分热闹。

  但鲁南的济宁州,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那里驻扎着数千清军,但城内除了神情麻木,衣着破烂的民夫之外,宛如一座死气沉沉的军营。

  而使团一路往北,这样的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善,到了北直隶之后,更是看到了八旗跑马圈地之后,俨然成为奴隶大庄园的一个个村寨。

  这便是满清统治下的北地诸省,依靠强大的暴力机器勉强维持着,随时可能崩塌!

  当然,祖泽溥心中此时根本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相比百姓的生存,他更担心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更知道此行非比寻常,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毕竟,使团一路上虽然受到了清廷各地官员的礼遇,但其中同样不乏暗中监视和试探。

  而祖泽溥因为特殊的身份,更是面临着明清两边层出不穷的监视和试探,比使团中的其他人,处境还要更难一些。

  他身为祖大寿的长子,在祖大寿“遵永大捷”立下首功后,便凭父荫成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后累升左都督,在大明的官场中,浸淫了多年。

  面对多疑的崇祯皇帝,以及因为屡次战败,与朝廷关系日紧的祖大寿,他左右逢源,上下权衡,可以说没有一日不是心惊胆战。

  在这样环境下生存了十几年的人,自然深知任何事情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决定他的命运。

  因此,此番随使团北上,他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每每都是谨慎行事,以确保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绽,暴露了“双料间谍”的真实身份。

  在经过了重重检查和一个多月的跋涉之后,定武朝廷的北上使团终于抵达了北京城。

  这座历史久远的古老都城,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冷峻,城南汉人聚居的街道上,人影稀疏,完全没了数年前的热闹,街上的百姓更是孱弱无神,表情麻木。

  祖泽溥和使团的官员们在北京的街道上策马行进,或目光冷峻,或神色黯然,心中都有万千思绪,但每个人都不显露一分,全都在细细权衡。

  而使团一行官员自然也受到清廷的隆重接待,但却无人真正放松,他们都很清楚,鞑子没有那么好心。

  明清之间关于交换俘虏的谈判,很快在紫禁城的偏殿内进行,多尔衮派出了洪承畴出面,与大明的使团官员们进行交涉。

  当然,这次所谓的俘虏谈判,谈的不只是俘虏本身,为了确定俘虏交换的细则,明清双方又在两军对峙的边界,清军入关的军费,甚至是家国大义等方面,都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祖泽溥虽然也是使团成员,但他并无决定权,只是站在一旁,默默观察,不时插上几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从洪承畴的表现中早已经看出多尔衮虽然表面上对谈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实际上另有所图谋。所谓的激烈争吵,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而几轮谈判下来,双方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定武使团提出的条件被清廷一一驳回,而清廷的要求也让使团的官员们无需请示南京,便直接拒绝了。

  最终,这场双方除了交换俘虏之外,都毫无诚意的谈判,便在两边的预料之中破裂了。

  但这一次,清廷并不敢和原本历史上那般,直接将使团的官员扣押,多尔衮看似恼怒,实则对这样的结果,暗自满意,在劝降了使团中的部分官员之后,甚至还示意顺治皇帝,给祖泽溥为首的官员们,授予了官职,祖泽溥获封“一等御前侍卫”的职衔。

  祖泽溥深知这是多尔衮对他的拉拢,亦是对其忠诚的试探,但他早已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游走于明清之间,左右逢源,谋求祖家利益的最大化。

  而祖泽溥在清廷的安排下,自然是留在了北京城,表面上平步青云,受到重用,实则和祖大寿一样,受到了八旗甲兵的监视。

  但他似乎根本不受影响,每日照常与清廷官员打交道,参与各种事务,同时暗中为明廷收集情报,根本就是铁骨铮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良臣。

  当然,在大清这边,他则是将计就计,向明廷传递假情报,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

  而北京城内,清廷朝中的各方官员,对祖泽溥的态度并不一致。有人对他充满了怀疑,认定了他是明廷的间谍,也有人对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试图拉拢他,借此和祖大寿搭上关系。

  祖泽溥对这些态度自然心知肚明,应对起来,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毕竟,当前满清的真正掌权者多尔衮,对他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常常召见他,共商军国大事,询问其他南京的见闻,更是盛赞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祖泽溥在多尔衮面前,表现得恭敬有礼,尽力迎合其意图,特别是自己在南京的所言所闻,根本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朱慈对于祖泽溥,则是从未信任,授意对方留在北京后,也从未通过锦衣卫的密探,向其传递指示。他希望祖泽溥能够在清廷中发挥作用,但不是将精力浪费在传递一些无关紧要,不知真假的情报上。

  他很清楚,对方的作用从来不在于获得什么惊天的情报,而在于在清廷失势的时候,狠狠插上一刀,将希望寄托于祖家人的身上,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北京城内的祖府中,秋风徐徐,院中枯叶随风飘舞,不时席卷而上,盘旋一阵后又沙沙落在地面。

  祖泽溥一进门,便看到父亲祖大寿正坐在堂中,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心中一紧,快步上前,连忙问道:

  “爹,表哥传回来了什么要紧的消息?”

  祖大寿抬头看了看儿子,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叹了口气,等到祖泽溥在他的面前坐下,两人对视了片刻,祖大寿才开口道:

  “朱慈派你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祖泽溥没想到自己老爹还是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陛下有意招抚咱们祖家,开出的条件也十分不错,并非毫无诚意,祖家若能投效,必能在新朝有一番作为。但陛下的兵马都是南兵,能否北伐成功,却是未知之数。”

  祖大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确实如此,现在明军在川南,湖广似乎又有了新行动,吴三桂刚刚传来密信,他猜测明帝想要从保宁,南阳两路北攻,但多尔衮早有准备,若是南京有什么消息,你一定要注意。

  他跟着豪格击溃西贼之后,又在平定了甘宁等地的叛乱,还派出了偏师与八旗马甲在南阳击败了明军骑兵,对于前线的情况,最为了解,他的话是必须要考虑的。

  当然,多尔衮对咱们虽然也有拉拢之意,还授予你一等御前侍卫的职衔,但鞑子内部明争暗斗不断,洪承畴那个老狐狸老谋深算,咱们也必须要足够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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